外面人多眼杂,烛方想了想,到底没有直接告诉他狐绥来过的事,而是说:“心里觉得不安,所以上来看看,没想到魔君长岁来得这么突然。”
“别担心。”观溟放了个小东西在他手里:“有我。”
烛方低头一看,原来是观溟小时候埋在孟家后院里的小海螺。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合拢手心握着小海螺,看向观溟时的目光多了份坚定与希望。
便在这时,黑暗的夜空被闪电撕开一条裂缝,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本尊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准备,你们才请来这么几个帮手。传说中的东荒三大剑宗,就只剩下这点儿人了么?”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冷风夹杂尘雪扑面卷来。
众人寻声望去,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悬在半空,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整张脸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
来者正是魔君长岁。
只见长岁微展双臂,以他为中心,周遭的风雪立即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天色顿变,波诡云谲,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鬼哭狼嚎。
而此时此刻,雪城外的魔卒已然逼至城下,密若丛林。
“列阵!雪离阵开,万魔尽退——”
萧雪名一声高喝,所有雪离宗弟子同时口念法决,竖剑于眉心。雪下得越大,剑意越盛。风雪之下,凝聚的剑意筑起一面泛着青光的屏障,耸立在雪城城外。
城下的魔卒们拥挤向前,不料一碰到阵法便烟消云散。屡试之后,一众魔卒不得不纷纷止步。
见状,长岁不慌不忙地应变,一招接着一招送出,强大的气劲不停地撞击着那道如高墙一般的护城阵法。猛烈的巨响敲打在耳畔,被冻雪冰封的地面随之震动。
在对方不断攻击下,屏障如同破裂的蛋壳,青色的光芒开始慢慢消退。看着上面逐渐延伸的裂隙,烛方暗自捏了把冷汗,手持出尘剑伺机待发。
“你们守住雪城,其余的交给我们。”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观溟仍是镇定自若。他这话是对雪离宗师姐妹二人说的,后者同时点了点头,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
观溟接着看了眼镜玄,最后与烛方目光相对。虽然他嘴上没说话,但烛方已经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伴随着一道冲天声响,护城屏障由外而内裂开。三条人影纵身跃出城楼,脱离了阵法的保护范围。
同一时间内,城墙上的萧雪名又一声高喝:“变阵!”
破裂的阵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重新形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屏障,宛如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是夜,风雪交加。
三人出了阵法,拔剑直指半空中的长岁。谁知半路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将后面二人自中途拦截下来,分至左右两边。
烛方定睛一看,前来拦截的黑影赫然便是长岁身边的索魂使。
周围的魔卒闻到陌生气息,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上他们。孰料还未来得及靠近,便被烛方一道剑气震退至一丈开外。
“大师兄!后面!”
这时,只听得镜玄一句提醒,耳边疾风掠过,索魂使的身影不知几时竟闪到了身后。
似是察觉到主人即将遇险,出尘剑发出嗡嗡剑鸣,血红剑光溢满剑身,自动朝着试图从后背偷袭的索魂使攻去。
许是没想到出尘剑会自行攻击,索魂使急忙抽身而退。而在他的背后,密密麻麻的魔卒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这边烛方镜玄二人同索魂使两相缠斗,另一边,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早已交手了数十招。
“我知道你。”兜帽下,两点寒星闪烁。长岁看着自己面若寒霜的对手,声音骤冷:“我师父的死,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观溟面不改色:“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长岁沉着脸连拍数掌。轰隆巨响之下,飞雪激溅千尺,雪白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扫荡开去。
观溟及时捏了个剑诀,飞扬掀动的雪屑瞬间被冻住,余下一道白光裹绕周身。却这时,他忽然听到镜玄的一句喊声。
“大师兄小心!”
往下一瞥,此时的烛方正被一群魔卒团团包围,脱身不得。
便在他分心的须臾,周身的结界不攻自破。长岁趁虚而入,五指虚空一抓,凝结的冰凌自地面卷起,化作弥天大网扑撒而下。
观溟避之不及,手臂处被划了条细浅的血痕。他往后凌风疾退,剑招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破绽缝隙。
数百招过后,胜负已见分晓。
雷声隐去,雪势渐收,连风声也变得小了。黑夜中,两人相对而立,袍袖发丝飞动。
长岁擦掉嘴角的血迹,到了此时也不忘放下狠话:“你等着,这笔账我迟早会算回来。不止是你,还有你最爱的师兄。”
观溟望着他匆忙逃离的身影,冷着脸不发一语,敛了敛眸子后悄然落地。
魔君一走,剩下的魔卒也如退潮般离去。
霎时间,云开雾散。
一轮冷月破开云层,柔和的清辉与细雪洒遍雪城的每个角落,城楼上全都是雪离宗弟子的欢呼声。
另外三人仍在雪城城外。
“二师兄,你受伤了?”镜玄见观溟走过来,率先留意到他手臂处那道浅浅的伤口,既不可思议又困惑不解:“魔君长岁那招并无多大威力,依二师兄的实力一定躲得过,不该会……”
观溟压根儿没有搭理镜玄,径直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烛方面前:“这里受伤了,疼。”
烛方:“……?”
镜玄:所以这是故意的?我又吃了碗狗粮!
至此,魔域暂退西荒,雪城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安宁。
次日一早,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烛方收拾着准备回灵山。说是收拾,其实大部分都是观溟在做,他则在一边数着镜玄送来的灵药。
“下次我就不帮你擦药了。”烛方假意威胁:“不仅不给你擦药,还要给你补上一刀,看你还敢不敢故意受伤。”
“师兄对荧惑不是这么说的……”
“嗯?”
观溟连忙改口:“师兄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这才差不多。”
收拾完后,萧雪名一路将他们送至城门口。弥漫的黑雾已经散去,雪城内外日光融融。
萧雪名道:“多亏三位道友及时赶来,助雪离宗度过此劫,雪离宗上下铭记于心。”
“同身为剑宗,本就该互帮互助。”烛方道:“雪城现下一定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萧道友不必送了,回去忙吧。”
“好,改日雪名再来灵山拜谢。”
萧雪名话音刚落,几名雪离宗女弟子小跑到他们跟前,脚步匆忙。
“大师姐。”其中一名女弟子道:“我们刚才看见了一具被扒了皮的尸体,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实在是太残忍了。”
“是男是女?”
“是一只狐狸。”
“狐狸?”闻言,烛方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追问:“在哪里?”
“在城外的那片松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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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天空又高又远,雪白的松林沐浴在日光之下,晶莹透亮。万物在冰天雪地中安静生长着,唯有松林内的小片天地,显得格外沉寂。
烛方静默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面前那一小块坟茔出神。那是他刚用出尘剑挖出来的,厚厚的积雪下埋葬着狐绥的尸骨,那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从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摸狐绥的狐狸耳朵。他甚至自责地想,如果昨晚他把狐绥留在雪城,没让他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狐绥还这么小,又这么听话。到底是谁这般残忍,下此狠手?
想到此处,烛方的脑中很快冒出四个字来——魔君长岁。
狐绥的死,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因为这件事,回灵山宗的路上,烛方都没怎么说话。他鲜少会有这种沉默的时候,观溟则默默守护在他身旁,紧紧牵着他的手。
宗内的弟子们知道他们的师兄要回来,成群结队在山门口等着,声音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你们终于回来了!”
“魔君退回西荒的消息我们都听说了,掌门师尊和另外两位师叔估计这会儿也有所耳闻。”
观溟往人群当中扫去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掌门师尊的身影,随即问道:“掌门师尊现在何处?”
“掌门师尊和两位师叔都下山去了,不在宗内,具体下山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说话的是丹衡身边的童子,看样子是被丹衡留在了宗内,没有一同前往。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到观溟的手边:“不过掌门师尊特地留了封信,说大师兄二师兄看了信上的内容就知道了。”
烛方多问了句:“掌门师尊没再说别的?”
童子摇头道:“没有。”
烛方又道:“去了有多久?”
童子道:“两日有余。”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和一众弟子入了山门。他们先让随同的弟子回修剑院,然后转头去了霜雪居。
虽然从灵山宗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负责洒扫的弟子并未因此懈怠。回去之后,霜雪居内外仍是干净非常,不见半点儿灰尘。
镜玄走在最末,待他关上门转过身时,另一边的观溟已经将丹衡留下的书信拆开了。他连忙过去,问道:“师尊在信上说了什么?他和天隐子无语子两位师叔到底下山做什么去了?”
“去了抱玉宗。”观溟展开书信放在桌上,由镜玄拿去细看:“说是去和抱玉宗主商讨雪离宗主的事。”
镜玄看完书信,皱了皱眉:“这信上的字确实是师尊亲笔,看来师尊真的同两位师叔去抱玉宗了,也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师尊既然留了信,又有两位师叔在旁,应该不会有事。”烛方昨晚待在客房休息,尚且不知雪离宗主因何失踪,趁机询问:“雪离宗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观溟道:“莫名消失在了雪离宗内,没有任何人看见,也没有留下任何魔修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雪离宗主失踪与他无关?”烛方才埋了狐绥的尸骨不久,这会儿听到魔君长岁的名字,心里头登时闷闷不快。
“不一定。”观溟目露沉思:“他不该这么轻易地败给我,昨晚交战,那不是他真正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