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底是过了,匆匆。
远处清湖白堤畔的绿柳上,栖歇的青蝉鸣吵着一日甚似一日,扰得蜻蜓在小荷尖角上不能安生,飞走了。
夏方初,在这清幽的山谷之中,也不是很热。
无忧居的小院里,慕容离靠坐在一株桃花树下,闲散地吹着晨风。
在远离尘世繁华的地方,只觉风也清了,云也淡了,心也静了不少。
在这里呆的有将近一月的时日了吧,但却鲜少见到那白衣之人了。
也的确,他除了医仙无忧的这一身份,还是一国丞相的公子呢。
自那日他来房中窥见她寒毒发作之后,便自顾其事,对她不闻不问不予理会了。只吩咐了书遥为她拆除手上旧伤的纱布,重新医治包扎,且每日定时的给她送来汤药与水食。
因为这里是无忧居,他当真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深意么?若是没有他,她又岂敢以命相搏只为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她不信,他的心,真是那么宁如止水?他真的就是不事红尘的么?
寂寥浩渺的凡世间,有那么多冰冷而无情的心,好不容易寻到的一点点温暖,她怎能甘心,怎能甘心,只做他眼中水中月影的寻常风景?
正垂目思忖之中,慕容离忽听得一阵婉转的琴声。
音色如水,于七弦间流落清意绵绵,恍然时若寒梅傲尘,艳冠独秀,在寂寂飞雪中,尽散香浓,任回风拂萼,轻颤微摇,撩人意怜。好一阙梅花弄!
琴声似深山之水涓涓溢出,幽冷清绝,回旋袅袅,且凝涩转折之音又似轻吟幽唱,凄慨低诉。
称这奏琴之人必是绝世的琴圣也不为过了。
这般妙世无双的清音,这般高远无上的境界,也只能出自那人的指间吧。
步下起尘,她循琴音而去。清风散凉,碧竹如玉,在薄日的明晖下摇曳生姿。
竹林间有夏虫悉嗦。满目竹色青翠,一柱檀香,一张瑶琴,白衣人仪态优雅清幽,信手拨弦,弄高山流水之调。
他微微敛首,白衣如清莲,眉目清且雅,墨发半束于簪半垂肩则,素洁净然,碧色的竹叶缱绻在他的衣发间,犹似谪仙。
慕容离不由凝眸,眼里有水波流动,映着青黛的竹色,有一种仿佛要望穿人世岁月的深沉。
这世间,若是没有了他,自己该有多寂廖?
若他是天性使然的淡笑浮尘,那她定要成为他的眼中华彩流溢的盛世烟花,惊破他不屑于尘世为伍的寂寞与清傲。
此刻,她只想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世间万千锦绣荣华,无非身外物外,关乎万千世人,唯独无关于她。心应琴声。
听清弦奏寒梅傲雪,慕容离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暖意快要溢了出来,纤足扬起,素手轻拂。
素衫轻薄,簌簌竹丛里,女子巧兮笑兮,玉足没入青软的草中,手如拂兰,身姿曼妙,轻盈而步,流乐生舞。
秀眉清眸,颜如花艳疑是清月纷雪。衣袂飘柔,形如花摇浑是清姿绝代。
如同一株世上最清、最艳的梨花。
白衣俊秀的男子见状,温暖如水的笑容从眉宇下渐渐漫出,眸中光华流转,绝雅动人。
素手依然按抹勾挑案前的桐木琴,冰指泻韵。一个清俊风雅,一个明净丽华。
一静,一动。一琴,一舞。沉了池鱼,落了归雁,胜了莹月,羞了夏花。俨然一幅倾尽天下的水墨之画!
天色依旧清朗,从山上刚采摘完草药的书遥正步履如风地从竹林里路过。
见此景,震撼与激动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把他淹没溺死,连呼吸都不能。
以至于在后来将死的那一刻,想起今日所见的琴声舞色,想起这二人颠覆半生的痴缠情怨,感慨万千地含泪而终。
琴舞壁人流丽沧美,纵是绝代风华也不过如此。
那一刹那,时光翩然轻擦,他仿佛看见,明月照亮了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