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浑蛋!」唐文楷一见到叶树年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时,呆了几秒,然后衝过去打了他一拳。
叶树年被打得后退了几步,其实不太会痛,只是有点无奈。
「你……」唐文楷差点就哭了,红了眼瞪着叶树年,「浑蛋!」
叶树年没有回话,知道唐文楷也一直为自己担心着。唐文楷用袖子揩过眼角,气呼呼地。
「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待会又要走了?」他问。
「不走了。」
「不会又像个王八蛋一样消失了?」他又问。
「不会了。」
「浑蛋!」他破口大骂。
唐文楷花了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还是叶树年请他吃了午餐才消气。
「袁夏知道你回来一定又要哭了,绝对。」唐文楷大口大口塞着肉,篤定地说着。
「你看到我的时候也快哭了。」叶树年笑了笑。
「没有,浑蛋!我才没有!」唐文楷猛然抬头,骂了几声,是肉差点喷出来才又闭上嘴认真嚼。
「袁夏过得好吗?」叶树年问,却被唐文楷瞪了一眼,等他慢慢嚼完才开口。
「大家开始找不到你的那一个月,每天袁夏都至少要哭一次!每天!」唐文楷简直是激动极了,差点就上前揪着叶树年的领子,「老是问我你会在哪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啊,我他妈如果知道就好了!」
叶树年呆了下,抱歉地投以一笑,「让她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我他妈就不担心?」唐文楷瞪大了眼。
「谢谢你。」
「……噁心。」
晚上,袁夏下班后一接到叶树年回来的消息,急忙从公司衝回去,看见叶树年的当下包包都给弄掉了,然后上演一秒哭倒的戏码。
叶树年还真的被吓傻了,接着就听袁夏抽抽噎噎地抱怨,他就只能拿着一包面纸坐在她旁边,像小媳妇一样地听着,不时还要穿插几句道歉。唐文楷相较之下就幸灾乐祸,一脸就是「看吧」的模样。
不过他们都是真心为了他回来而高兴,觉得心里牵牵掛掛的,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他们未曾问及叶树年为什么消失那么久的原因,身为朋友,他们不是不明白有些对方的伤口,明显地就在那,自己怎么捨得再往上踩?所以他们小心翼翼地回避,因为当初既然无法避免他受伤,现在也给不了治疗他伤口的药,那么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护这个伤口,直到时间把一切都带走。
直到再没有什么让他伤心难过。
和罗逸伦说清楚的隔日,叶树年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空气微凉,他躺在被窝里觉得头很重,有片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自己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
直到罗逸伦的脸缓慢浮现,他才流下温热清泪,明明昨天直到回来,都没有哭过一次,却在大清早甦醒时发现那是因为痛来得太慢太慢了。他真正在发觉自己的感情无果,嚎啕大哭的时刻,便是在他醒来像个婴儿般脆弱的时候。
叶树年知道自己陷得太深,他以为自己承认了,却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以为自己可以洒脱放下,以为自己能够真心祝福,但总在事情发生了才知晓那都是妄想。没有人的心不是肉做的,都会疼,过去那些年的种种勒在他的心上,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直到他的心被勒得伤痕累累,皮开肉绽。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自己从行尸走肉之中脱身。
然后他也决定和自己的父母坦承。
叶树年和父母约了他们下班后的夜晚开电脑视讯,说是想要聊聊。他的父母也不疑有他,待晚上吃饱饭时就两个人挤在电脑前,研究了好一会才成功看见远在他方的叶树年。
「爸、妈。」叶树年看见自己的父母出现在电脑萤幕上时,不禁有点想哭。
「嗨儿子。」俩老非常开心地打招呼,虽然早已有感于现代科技的发达,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真正觉得科技伟大,能够从萤幕上看见离自己千里远的家人。
叶树年一瞬间几乎要掉泪,急忙别开视线,反覆深呼吸了下,才又看向萤幕。他父母的脸庞日渐衰老,他在这一刻才发现,这件事更加衝击着他,而他也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使父母伤透心。
「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叶树年好一会说不出话,但他的父母却也没有催促。直到他开口,他的父母才互相看着微笑,「怎么了?」
他们的语气就像是他还小,还不懂事,总有好多问题想问,好多东西想知道,也有好多事情想要和父母分享,他们就温柔如故,轻声询问。
就是这么一声询问,让叶树年的泪水再也遏止不住,分明什么都还没说出口。
「唉呀怎么哭了……」他的母亲着急地问着,叶树年哭得伤心。
「对不起……」叶树年再也没办法好好正视萤幕里的双亲,温热的泪一再朦胧了他的眼,「我……妈……」
叶树年哭出声,「爸……」
「有话慢慢说,不急。」他父亲轻轻说着,语气愈是柔和,叶树年的心就愈加疼痛。
「我喜欢男人。」叶树年强忍颤抖,让这句话快速地被结尾,然后传送到萤幕另一端,让他的父母知道。
他的父母没有说话,霎时间都错愕不已,在白昼里的叶树年觉得外头的光芒太亮了,想要躲起来,在黑夜里的他的父母,却露出比夜更深沉的表情。
「我也喜欢逸伦。」
叶树年第一次承认了,关于他喜欢的这个人。他的父母不是不认识,甚至会同意他前往英国有更大一部份,就是因为他俩是熟人,他父母放心。
他的母亲同他一样伤心欲绝地哭泣,他的父亲却始终默默无语。
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结束了视讯,也对鼓起勇气坦承事实的叶树年造成更强烈的打击。
他大病了将近两週,一度以为会死在他乡,可仍是活了下来。
那时,他决定不回去了,但是也不留在这里。
──「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对不起我们沉淀这么久才打给你。」
直至他的父亲在深夜打了跨国电话给他,不在乎通话费有多贵,和他语重心长地说了很久,最后一句话让叶树年的泪水再度决堤。
「对不起,宝贝。」他母亲也接过电话,哽咽地说着。
叶树年只是哭着重复没关係。
「宝贝,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在这里。」
后来,他们替叶树年办了休学,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在国外流浪,也答应他不向他的朋友们提隻字片语。
叶树年一直希望有一天他们若知道了,那是因为自己有勇气告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