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程的时候,冰泉主动提出要开车,寒鸦已经开了一趟,便没有拒绝冰泉的好意。因为老灯和常凰这对夫妻和好,常凰自然是坐老灯的车,纪安为了不要当电灯泡,便搭了寒鸦的车,顺便去总部大楼上缴阴气。
因为是过年,大楼并没有开,甚至已经大门深锁处于休假状态,不过寒鸦熟门熟路拿出钥匙开门,到七楼开电脑,把大家交出的量登录在电脑。
「纪安,你可以换开眼了,要现在弄吗?」寒鸦转头面向墨小娹,「小娹你的也能换了,要不要一起换?」
「好啊,那就换吧。」
「兑换两瓶琉璃水……给。」没有复杂的仪式,寒鸦只是从抽屉拿出两瓶眼药水,递给两人。
「……这是啥?」墨小娹接过,看着手心没有任何标示的眼药水,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地下电台买药。
「还记得冰泉那副眼镜吗?那种琉璃上凝结的露水就是这瓶,收集一星期才有一瓶的量,滴了就能得到阴阳眼。」
广袖也说:「就是我以前告诉你的东西。」
「喔喔,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神奇琉璃!」
「我先试试。」纪安二话不说拿了就用,眼睛滴上琉璃水时没有预想中的刺痛,而是非常清凉舒适,拿来当眼药水也不错。
「不久前才滴了牛眼泪,现在让你试也不准,过几天如果还是看不到,再来找我吧。」寒鸦说:「售后服务。」
「那该我了。」墨小娹也滴上琉璃水,与纪安相同,牛眼泪效果还在,所以暂时无法得知琉璃水的效果。
广袖看了冰泉一眼,说:「我带纪安和小娹回家吧,冰泉,麻烦你带我妹妹去找我父亲。」
广袖未必知道冰泉的所有想法,但冰泉很了解广袖。冰泉深爱广袖,自然不会拒绝广袖的要求。
「好。」冰泉转身离开,前往医院。
「去纪安的家我顺路,纪安我送回去吧。」寒鸦说。
虽然并不在计画之内,但是寒鸦的热心正合广袖之意,他顺着话接下去,「拜託你了,不过小娹你要等我一下,我先去找个东西。」
「那我们先走了喔,门就给你们关了。」
寒鸦和纪安先走了,广袖稍微拖延了一点时间才去地下室。为的就是不要被寒鸦和纪安看见。
「上车吧,小娹。」
墨小娹打开门的剎那,广袖用藏在身上的电击棒狠狠把墨小娹电昏。
「咦?」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墨小娹就失去意识。
广袖做的事很简单,只是去他的私人置物柜拿电击棒而已。身为前不良少年,身上有一些工具很正常,毕竟都是当年的作案工具捨不得丢,其中就有价格稍微贵一点的电击棒。
当初迷途知返的时候,电击棒还送给冰泉自我防卫用,但是冰泉以自己身手比较好要广袖自己用的理由婉拒了。
这电击棒就这么一直被广袖保护着,没想到几年后,竟然拿来伤害别人。
「对不起。」广袖把墨小娹安置在车子的后座,将车子的安全锁开啟,让墨小娹无法从后座内侧开门,至于前座依然能开那倒无所谓,反正只是拖延时间。
下车锁门,广袖拨电话给冰泉,「好了吗?」
医院停车场,冰泉从副驾驶座拿起电话,接起的同时扫了在后座横躺的少女一眼,不怀好意地笑。
「带出来了,宋先生联络了吗?」冰泉在面对广袖时,语气永远这么温柔。他的温柔全留给广袖了。
令他遗憾的是,广袖的温柔是属于广厦的,而他只能得到广厦分剩的部分。
「联络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在拿电击棒的时候,他就打给宋坎渊,跟他说阴气足够了。
宋坎渊马上说他会在十七楼等待。
「我知道了,你也快回来吧。」掛断电话,广袖搭上通往希望的电梯。
阴阳和王百生赶往海边时,只找到渐渐缩小、将再次沉眠的年和被乾坤圈困住的一号,墨小娹等人早就离开了。
「年年,好久不见。」王百生摸了摸年的头,年发出撒娇的呜呜声。
「该回去了喔,明年再看祢。」
年听得懂自己主人的话,祂晃晃脑袋,做出像是点头的动作,慢慢游离海岸,直到身体消散。
「好了,接下来是你了,一号。」王百生很愤怒,她最讨厌背叛,而这次背叛的是她最信任的一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背叛我,利用我赐予的阴气操控我的宠物。」王百生没有解开乾坤圈,她居高临下看着脚下狼狈的一号。
「你抓住我,对我洗脑!你妨碍我去找我的妈妈!我恨你!」
「……呵呵,我早告诉你,你被你妈拋弃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王百生冷笑,嘲笑一号的天真。
「不对!如果不是你抓住我,我早就找到妈妈了!」
一号完全听不进去,一直歇斯底里胡乱吼叫,阴阳掏掏耳朵,不耐烦道:「我处理一下,太吵了。」
不等王百生同意,阴阳逕自用阳气包裹一号,一号渐渐衰弱,样貌也越来越恐怖。
失去力量的一号无法大吵大闹,世界终于清静了。
「可喜可贺!好了,继续问吧。」阴阳说。
「一号,我从来不会收留有母亲的孩子。你的母亲是未婚怀孕,在公厕诞下你后丢弃在草丛中。而我的爷爷……真不想叫他爷爷,把你杀死炼成妖物。如果不是我控制你们,你们根本不会有自己的意识,说我是你们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妈妈,对、对不起。」
「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道歉是否有诚心?」王百生微笑,决定一号的命运,「不听话还伤害父母的孩子我不要了,你就去投胎吧。」
「……什么?」一号以为自己会被抹杀。
「是我太放任你们了,分享太多我的力量给你们,你们仗着有我的力量反抗我,要知道,只要我想,我能掌控天下所有阴邪之物。」
「……」
「永远不见,一号,我会把所有婴灵送往阴间,而你是第一个。」
知道自己要被「妈妈」拋弃,一号慌了。他不该去找那个他从没见过的妈妈,而伤害教导自己、让自己强大的妈妈。
「妈妈对不起!不要把我丢掉!」
「我不是你的妈妈,我只是你的主人而已。你真正的妈妈应该已经投胎了,你就找一个新的吧。」
王百生打开一个通往阴间的洞,将一号提到洞的正上方。
「哥,帮我把乾坤圈去掉。」
阴阳抓住圆环往下拉,同时王百生放手,一号便落入深渊。
「早跟你说不要养怪东西。」
「……我以为我能当个好妈妈啊。」
「你就是一个不能养生物的人……不对,你连养死的都能养歪掉。」
王百生五官都皱在一起,放生养了好多年的婴灵让她很伤心。
「为什么突然想要把它们放生?」阴阳突然想到,把鬼魂放生到地狱,好像很新潮耶!
「……算是醒悟了吧,冥冥之中自有定律,不就是世界的规则吗?跟随自然的流向就好,把人强留在身边,的确不是好事,也没有必要。」
阴阳鼓掌,「我妹长大了,很好。」
王百生笑了笑,挽住阴阳的手臂,「阴阳,你会在我身边吧?」
「嗯,谁叫我是你哥。」阴阳将乾坤圈套在左腕,说:「接下来就去找墨小娹他们吧。」
「为什么?」
「你忘了我加入他们的目的了吗?虽然中途因为一点意外搁置了,不过这回就能搞清楚他们想做什么了。」
王百生放开阴阳,「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样子出现?少女还是御姊?」
「用少女的样子吧,我想当年轻人。」
「好喔。」
王百生摇身一变,外表变回十七岁的样子,阴阳则是变成与墨小娹认识时的形象。
「走吧,要赶路了。」
捨去土製的身体,两人以灵魂型态快速离去。
召灵偶并不在他们原先的计画内,广袖偷了这个东西,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广厦对宋坎渊的重要性就是那万一。
电梯缓缓上升,他知道自己离广厦的重生越来越近,不禁感到高兴。
把召灵偶藏在口袋,广袖来到十七楼,宋坎渊已经准备好了,西瓜大的五彩石头被放在阵法中央,四周被硃砂画满符文。
除此之外,四个方位各放了一个巨大的琉璃葫芦,里面是暗流似的阴气,在葫芦中滚动。
「广袖,去北方站着。」
「好的,宋先生。」广袖走到北方,孤单地站在那里。
广袖从来不曾叫自己的养父宋坎渊父亲,连广厦都没叫过。
不过与广厦不同,广厦总是亲暱地喊他坎渊,广袖则是永远恭敬的尊称他为宋先生。
恐怕两个人都不把宋坎渊当成父亲吧。
过不久,冰泉也来了,他用轮椅推着没有意识的广厦前来,轮椅还掛着点滴。
「把广厦放到阵法中央,冰泉去站南方。」宋坎渊指示,说完后自己则是站在西方。
留下东方没人,为的是令东方有出路,有生机。
广厦的轮椅停在五彩琉璃的阵法上方,一切就绪,待冰泉到了自己的位置,宋坎渊念着早己嫻熟在心的咒文。
「东而生,西则灭,朝为阳,日为阴。阴生阳,阳生阴,生不止,生不息。因成果,果就因,逆阴阳,转生死。死化生,生化死,昔转今,今转昔。」
念完咒文,琉璃发出绚烂的光芒,阴气在葫芦中沸腾,数分鐘后渐渐平息。
阵法中央,广厦依然平静的沉睡。
失败了……是广厦不符合将死之人这个条件吗?冰泉心想。
宋坎渊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毫不犹豫拿出一把小刀,走到广厦前方,插入广厦的肺部。
广袖踏出一步,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是其中一步骤,但是还是不愿意看到广厦受伤害。
正常人肺部受损,应该会痛苦难耐,但广厦却毫无知觉,原本就极浅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只是更微弱了,本就苍白的皮肤依旧苍白。
宋坎渊回到位子上,又念了一遍咒文。
与刚才相同,五彩琉璃发光了,但很快又熄灭了。
仪式失败在宋坎渊的预料之内,他叹了气,说:「冰泉,准备第二方案,东西在你后方柜子里。」
「是。」
广袖来回看了两人,错愕道:「你们瞒着我什么?」
冰泉嘴张了张,最后只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广袖大吼,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这是冰泉第一次面对盛怒的广袖,他愣住了,无法适应总是温和的广袖竟然会用那样激动的语气对他说话。
「想要广厦活,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广袖。」
还有许多想问的广袖被这句话堵住了嘴,冰泉默默地去柜子,回避广袖愤怒的目光。
柜子只是普通的铁橱柜,冰泉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抱出一具拥有雪白肌肤的女性躯体。
「……广厦的复製人?」
「不是,不过性质也差不多了,是人造的躯体。」宋坎渊把广厦从轮椅上扶下来,让她侧躺,腹部朝向五彩琉璃,身躯微弯。冰泉也将人造躯体摆成与广厦相同的姿势,两个少女头对脚,脚对头,形成圆圈包围五彩琉璃。
「起死回生,若身体的损伤无法恢復,换一具躯壳就好。这具躯壳已经埋入创生之石,只需要注入能量便可行动。」宋坎渊向广袖解释,让他放心。或着说是欺骗他,让他不要妨碍仪式。
仪式是对的,只是復活的人是错的。
想到爱人即将復活,宋坎渊也有些紧张。
冰泉将轮椅移开,回到自己原本站的位置。
在同样的位置,宋坎渊同样的咒文念了三遍,这次五彩琉璃发光,光比先前都还要强烈,阴气在葫芦中似浪花滚滚,之后从瓶口露出,越露越多,最后将葫芦瓶口的塞子撑开,阴气全数灌进人造躯壳,而葫芦中的黑色不復存在。
宋坎渊靠近广厦,将她胸口的刀拔出,鲜血没有东西堵住,立刻源源不绝涌出。本就受伤,将刀拔出后没过多久,广厦便彻底没了呼吸。
看到广厦断气的剎那,广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停滞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广袖明白,但是他仍然不能无丝毫影响。
接着,广厦身旁的另一具身体弓起身,像是被呛到般咳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茫然地看了四周,目光扫过冰泉和广袖,最后停留在身边的宋坎渊的脸上。
「坎渊。」广厦抱住宋坎渊,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子,泪水沾湿他的衣领。
「我好想念你!」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到广厦的啜泣声。
「我也想念你,夏贞。」
广袖觉得他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