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到日出的车程比平常久了一些,虽然提早出门,却没料到路上会有塞车,等到我抵达店里时,大部分的人都到了。
「谢谢你昨天的披萨,双薪之外还有大餐吃。」经过吧檯,宇豪端着酒杯叫住我,说这是他最近的新调酒,要我成为第一位品尝者,以示谢意。
「我分享美食,你却叫我当白老鼠?」
他笑出声,「话不能这么说啊,这是谢礼,小妹就赏我一个面子吧。」
我微笑道谢,接过酒杯后,朝休息室走去。
「顏采婷,听说你昨天带好料的给一群同事。」见我一进门,宏恩首先抗议,「竟然还选在我们被排休的日子,你太贼了吧。」
「谁会特地选你没上班的日子,你以为你多伟大?」孙蔓笑应。
「之前送她回去的时候,我就有提到圣诞夜放假的事。」小白补充,「你就说吧,对我们有什么偏见,现在讲清楚。」
「这么在意干嘛?大不了我改天再带好吃的请你们嘛,很幼稚耶。」听他们这样逗嘴,我难掩笑意,笑了出来。
话至此,环顾的眼神正好落到廖子飞身上,他并没有加入谈话,仅在一旁细细聆听,偶尔露出笑容,廖子飞牵动的嘴角,同时牵起昨天的记忆,当我再对上他平静的脸及深邃的眼睛,莫名尷尬袭上心头,我只好找其他话题,「那你们昨天都去哪庆祝?」
「简单过而已,傍晚先找间ktv,再吃一堆有的没的,最后到璽哥家打麻将小酌。」宏恩简单说明。
「平常唱了那么多歌、听那么多音乐,放假还去ktv?」
「这都是孙蔓的鬼提议啦!真的是很爱唱。」逮到机会,宏恩反泼孙蔓一桶冷水。
「我就是不想在外面受寒受冻啊。」她看了廖子飞一眼,瞬间想起什么似的,换了话题,「倒是你,昨天到底去哪?整个晚上都没看到人。」
此话一出,我整个人呆住,视线跟着转往廖子飞,他没有正眼看我。
「别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爱整天唱歌。」小白笑,倒也没忘记调侃廖子飞,「去年是上班,今年在家睡大头觉,真的很无趣耶。」
我愣愣盯着廖子飞,没想到他离开后并未赴约,而且这样听来,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在学校相遇,一起庆祝圣诞节,甚至他送我去医院,陪我度过漫长黑夜⋯⋯
「就很累啊,圣诞节这种属于外国人的节日,有什么好过的?」他说的轻描淡写。
我噤声,安静看着他和其他人继续拌嘴,一时之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鐘声响起,有些人收起桌上的课本和乐谱,往琴房的方向走去;有些人三三两两聚在教室门口讨论课馀活动,而我,没有结伴,准备前往停车场。
远处就看到廖子飞倚在自己的车旁,正聚精会神看着手上的杂志,「嗨。」我上前拍他,他这才从书中探出头来,「你今天比较早喔。」
「没有,到一下子而已。」廖子飞打开车厢,把手上的杂志放进去,拿出安全帽和手套开始穿戴。
「你还拿了本杂志起来看,我以为你等很久了。」
「你说这个?」他指了指车厢里那本,我点头,廖子飞手指向不远处的老伯,「这本是我刚刚跟他买的。」
「什么?」
我面露狐疑,廖子飞拎起杂志,指着上头的「bigissue」字样,「里面有很多生活时事、社会议题、人文艺术⋯⋯的报导,但bigissue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你看到的销售员,都是受过训练的无业游民或是街友。」
我愣住,马上又往对方一望,印象中的街友,总是群聚地下道或是路边小巷,反观眼前这位老伯,除了看出来有一定岁数以外,从他体面的打扮及慈眉善目的脸庞,和我以前对「街友」的形象难以衔接。
廖子飞继续解释,「销售额一半回收成本,剩下就归于他们的所得。」他莞尔,「这些人虽然穷,却穷得有自尊、有志气,不会光等别人施捨,而是用自己的双手自力更生,我很佩服。」
「原来如此。」
「走吧。」话说完,廖子飞跨上机车,车子没两下就发动了,发出轰轰的声响。
「等我一下。」我突然开口,在廖子飞还没反应过来前,我来到老伯面前,「不好意思,可以给我一本吗?」
「可以可以!当然没问题。」对方受宠若惊,频频向我道谢,冬天的阳光洒落在他笑容可掬的脸庞,替他带来温暖,也让我有了帮助人的满足感,彼此都宛若重获新生。
「不客气。」
我最后笑了笑,走回廖子飞身旁,我们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啟程。路上,廖子飞提议先到别处晃晃,我欣然同意,他带我来到市区某个新建的造景公园,走在他的步伐之后,我到处看了看,平日下午并没有什么人,视野相当辽阔。
一走入草地,廖子飞找了个空位席地而坐,我也跟着盘腿坐下,「圣诞节那天很抱歉,拖到那么晚,害你连跟他们的约都没得去。」我首先开啟话题。
廖子飞面露困惑,几秒后,他才意识到我所指何事,「不用把他们那天说的放在心上,我本来就不打算去赴约,他们也不知道我其实有去学校。」
「咦?」他这么一说,反倒换我更加纳闷。
「我对圣诞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比起人挤人参加盛会,上班还比较实际,这次是因为阿健下了最后通牒,待在家里也无聊,才会想说绕去学校看一下。至于小白他们,如果直接拒绝的话,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放过,所以就先假装答应了。」
话至此,廖子飞将手放在嘴巴前,「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要帮我保守秘密。」
当我们四目交接,他那双像孩子般无害的瞳眸,令我无法招架,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片刻,得到我的首肯后,廖子飞满意的笑开来,转而换了个姿势,整个人放松躺在草地上,我沉默望着他,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胸口浮躁不安,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所有的一切,好像从圣诞夜那天开始,就悄悄產生化学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