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准时起床,洗漱完换上制服后戴上了口罩,照了照玄关的镜子,发现自己的整张脸只露出了双目,而且还是连我自己都读不懂情绪的眼睛。
走出家门,踏上前往公车站的路,明明走过无数遍,今日却格外陌生,紫緹搬走后,刚开始会不由自主的看一眼那张椅子,但日子久了就习惯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呢?
杨子勋已经到公车站了,我默默的坐在隔着他的一个空位坐下,全程不发一语。
「干嘛离这么远?」
「因为我怕传染给你。」
「我又不怕,你是都忘记以前一个感冒就全员中奖喔。」他不管不顾的坐到我旁边,「这么严重喔?整个礼拜都没看到你。」
「没看到我你不是最高兴了吗?」
「那倒不至于,我有遇到阿姨,她说你不想让我们知道,还怕紫緹衝去找你,所以我就想尽办法拦着。」
啊,原来是我误会了,紫緹不是没想到我。
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矛盾个什么意思的,不想让紫緹知道,却又整天期待她来找我,那如果她真的来找我了,我会开心吗?
「这样啊⋯⋯」我轻笑。
「公车来了。」他起身向司机挥手,「快啦,太久没坐车忘记怎么坐喔?」
「对病号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我瞪了他一眼,随后走上公车,结果却看到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了个不同校的学生,我顿时愣住了。
「看什么?」杨子勋小声的在我耳边说话,然后拉着我的书包,「坐那边。」
「为什么我所有的位置都会被别人取代⋯⋯」
杨子勋坐到我旁边,「碎碎唸什么?」
「没有⋯⋯没事⋯⋯」我偏过头盯着窗外,眼神逐渐失焦,在行驶一小段路后,又慢慢对焦成清晰。
因为原来的位置被佔了,所以我们坐在隔一个走道的位置,这边的窗是对着车流的,所以我总觉得很无趣,但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换一个方向能看到的风景有这么大的差异。之前坐那边对着街道,除了四季变化几乎每天都一样。
一下车,杨子勋就问:「想吃什么?」
「不想吃。」我摇头,「你去买你的吧,我直接去学校了。」说完,我直接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食慾还不是很好的,强迫自己吃的话不如不吃。
「早。」我向才思诚打招呼。
「还需要戴口罩?」
「不用了。」我摘下口罩,其实只是不想被杨子勋发现负面情绪而已。
「这叠。」才思诚从书下拿出一叠纸,「上次钢琴随堂考的曲子,不算难,但如果你怕考不过可以找老师说。」随后他又从我桌上的几本书中抽出数学课本,里面夹着两张卷子,「后天要交的,很难,你先搞定这个。」
「好⋯⋯」我欲哭无泪。
妈妈,我还想多请两个礼拜的假可以吗?
因为欠的作业太多了,我不得不趁着国文课和英语课偷写。
甚至动用了主修课,我哭巴巴的看着张老师,「老师,你数学好吗?」
「嗯?」他拉下椅子坐下,把教材放好,「一般般吧,思诚看上去数学很好的样子。」
「错觉。」才思诚淡淡的回应。
「我看看。」老师向我摊出手。
我把数学卷子递上,「就你看到的空着的我都不会,有画三角形的是跟才思诚答案不一样的。」
「我研究研究。」
「谢谢老师!」
我撑着下巴满心欢喜的写其他科的作业,声乐课小测的部分就随机应变好了,至于钢琴的随堂测验我也不太担心。
「现在高中生数学真不简单⋯⋯」张老师一边算着题,一边碎唸。
我转了下脖子,馀光瞥见才思诚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于是我也跟着看过去。
是张老师的手,他的手掌上有茧,关节处的皮肤也比较厚,应该是长时间练习乐器导致的,就像我的手指上也有小时候弹吉他留下的痕跡。
我又默默的收回视线。
「好了,你看看。」张老师放下笔。
「您绝对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老师,感激不尽。」我拿回卷子,「哇喔!原来这题是这样算!老师你跟永健一样欸,算数学都选择用简单明瞭的算法算。」
教室突然陷入静默,两人在对视后小心翼翼的看我。
「怎么了?」我不解。
「你还好吧?」这句话是张老师问的,他也知道了永健过世的消息,但这阵子以来都没提过,深怕触及我内心的柔弱。
「还好啊。」我放下卷子,「人总要向前看的嘛,永健会祝福我的。」
他松了口气,「那好!暑假作业就以数学为核心创作!」
「不要!」我拒绝。
「要!」鐘响,他重新抱起没上到的教材,「我都牺牲这一节课了,容不得你拒绝,fighting!」说完还握拳比出加油的手势。
「才思诚——」我朝他投向求救的目光,结果他只是耸肩没有说话。
怎么能这样!面对数学能有什么情绪?除了鬱卒我真的想不到别的,他最好是能写出来!
中午,我还坐在椅子上。
才思诚看着我问:「不去吃饭吗?」
「不吃。」我摇头,「遇到紫緹他们就随便找个理由矇混过去。」
「好。」
才思诚去餐厅后,教室只剩下我一人,空调的温度刚刚好,也许是人少空间大,大家都能分配到凉风。
现在音乐大楼应该只剩下我,我索性走去钢琴教室。
「弹点什么呢?」我翻开钢琴,试了试几个音。
果然最能治癒我的,还是音乐,哪怕只是零碎的音符,也是温柔的安慰着我。
心静自然凉,就算脱离了空调的庇护,从窗户开着的小缝吹进的微风,就能使我心旷神怡。
我大概是要成仙了,早餐没吃,午餐也没吃,竟然都不会饿。
用餐时间快结束了,陆续能听见学生进楼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我不经意望了一眼窗外,与校园景緻交叠的我的身影,那样的慵懒美丽,总归是要歷经些什么才能懂的捨弃,最后换来自我救赎。
愣神间,「语晨!」
我闻声转头,「紫緹、杨子勋?你们怎么来啦?」
才思诚则是跟在他们后面,显然是他带他们两个过来的。
我想我不是懂得捨弃,我并不想捨弃,我是成全。
以友谊之名,成全不属于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