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还傻,为了那男人也变成人类,受生老病死世世轮回之苦,我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若那人拋弃你,你又该如何自处?更遑论带着月儿?」
柳烟霞半是真心半是挑拨的诱哄,夜山沉默一会儿,语气仍是那样冷冽:「你说再多,我也不会改变主意,我待月儿如亲子,必不会让他受苦,你有想做的事情便去做,莫管月儿了。」
柳烟霞本是要哄着夜山站到她这边来,夜山把话题拉回胡月身上,她没好气道:「月儿有一半狐狸精的血,怎么在人世存活?将来他的妻子儿女都会老死,唯他不老不死,这样他糊里糊涂地活下去,难道就不痛苦?」
夜山轻笑。「正是因为他有一半狐狸精的血,我才不让他跟在你身边,你被师门追杀,又生了人类的儿子,魔界怎能容你?月儿半吊子狐狸精,还不知能不能修练到可以自保。但我却有办法让他成为完整的人类,纵使受生老病死之苦,可富贵荣华平安稳定,这个你却不能给他。」
柳烟霞语塞,她也不知道半人半妖能不能修练出什么成果,也从未听过这类例子,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太少,所以她与人类生下后代,传出去会遭仙妖魔三界唾弃。
但她仍强撑不应,夜山也不继续进逼,这次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胡寒终于在两日后回来,已是深夜,夜山跟沉大河坐在正房卧室里说话,胡寒忽然出现,还惯性往前漫走几步。
不同以往瀟洒飘逸,胡寒这次风尘僕僕,面上带着一丝疲累,让夜山跟沉大河都吓了一跳。
「师兄,可是柳烟霞的师门太过厉害?你可曾受伤?」
胡寒表情僵硬,冷哼一声。「当然没受伤,我法力高强,低等妖邪怎能靠近我半步!」
夜山偏头问:「柳烟霞的师门很低等?」
胡寒一噎,颇有些愤恨,低声喃喃:「还算过得去,当然比不得我仙门……」
夜山跟沉大河两人听到,面面相覷。
「可是不好办?」夜山跟柳烟霞说能让胡月变成完整的人类,是想着师父梧桐这条路,可若柳烟霞的门派没能处理,变成人类只怕也不能让他们放过胡月。
胡寒烦躁的抓抓头,难得忧鬱困顿的样子。「我压根没和他们谈,就先跑回来了。」
夜山讶异。「为何?难道还有这么霸道的魔教?」
他跟在梧桐身边多年,虽对仙妖魔三界各个门派不熟,只知道跟着梧桐出去妖魔两派都要让路躲避,可见梧桐神威,没想到竟还有让梧桐门下第一弟子胡寒头疼的魔教?
夜山跟沉大河还一头雾水,只见胡寒眼神一变,突地起身,双手在空中画一大圆,迅速写下符文。
只见原本空空如也铺着毯子的地上,忽然出现仰面躺着的柳烟霞。
柳烟霞似是也吓了一跳,看向他们三人,随即面色大变,惊恐万分。
「我师兄来了?」
她话才刚落,眾人眼前就突然一阵旋风狂起,夜山以袖掩面,沉大河护在他身前,胡寒迅即将柳烟霞固定到三人后方椅子上。
所有动作只一瞬间,旋风处就平静下来,然后一个高大伟岸的黑影凭空现身。
一个比沉大河还高的男子,身上穿着乍似人间骑装,全是深黑,外面还裹着一件亦是黑色斗篷,面无表情,气质冰冷。
他浓眉长眼,鼻挺颊瘦,薄唇紧抿,脸庞彷彿刀削过,线条坚毅,头发往后束,发色墨黑,一双眼沉静如潭,自现身后就直直盯着胡寒。
胡寒看他那么快追过来,反而冷静下来,乾脆在桌边坐下,让夜山跟沉大河一愣。
仙魔两教相遇,难道不该剑拔弩张,全力对抗吗?
「……师兄,这人就是柳烟霞的同门?」夜山斟酌着问。
那男子分出一点心神望向夜山,却代替胡寒回答,沉着声,音质低醇,道:「那不成材的便是我师妹。」
虽然这男人浑身气质危险,可打从一出现,便好似全副关注都放在胡寒身上,连一眼都没往柳烟霞看过去。
柳烟霞倒是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最小,就怕引起自家师兄注意。
胡寒冷笑。「果然蛇鼠一窝。」
男人微瞇起眼,薄唇抿得更紧,这下突然又有了短兵相接的气氛,沉大河握紧拳头,可夜山心里觉得奇怪,往那男人跟胡寒之间来回看,半晌,皱着眉说:「师兄,这该不会又是你哪里招惹来的桃花?」
瞬间除夜山之外,所有人都身子一僵。
胡寒难得面色微红,怒斥:「胡夜山你闭嘴!」
夜山不满的微撅唇。「看来是了,每次师兄恼羞成怒就用全名叫我。」
胡寒闻言,更如刺蝟般怒目,欲再骂夜山,可又想到这臭师弟对自己的黑歷史瞭若指掌,若让他再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更加丢人,便面色忽青忽白,闭口不语。
柳烟霞表情奇怪,没那么紧张了,心中五味杂陈,不由盯着自家师兄。
沉大河没想过这些妖物之间还能有什么孽缘,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声问夜山:「你师兄跟魔界的狐狸精还能有瓜葛?」
夜山亦小声在他耳边说:「不只魔界呢,师兄时常四处招惹桃花,师父骂他好几次了,都不听。」
纵然声如蚊吶,但在场另外三个都是狐狸精,哪能没听见,胡寒跟那男人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胡寒咳了几声,才说:「总之,这位算是我……旧识,叫柳念无,没想到那女人就是他师妹,最近正在找她。」
看来不是什么「好关係」的旧识,否则怎么胡寒打听到柳烟霞的门派,就脚底生风的溜了回来,对方还紧追在后?沉大河心想。
柳念无听胡寒这么一说,终于把剩下不多的注意力放到柳烟霞身上。「我也没想到师妹就在寒儿……胡前辈手里。」
柳念无虽然试图掩盖,但那一声「寒儿」成功让其他四人起了鸡皮疙瘩。
只有柳念无脸色未变,继续说:「师妹,师父寻你已久,此次可莫要再逃跑了,快跟我回去吧。」
柳烟霞脸色一变,满心不愿,夜山也不同意,立刻跳出来说:「这位柳兄台,你师妹将孩子丢在山上,是我捡到的,你若是要带走柳烟霞便罢了,可孩子却要留在这里。」
柳念无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师妹所生自然也是我门派中人,为何要留在你家?」
夜山还未说话,胡寒就先不开心了,怪里怪气道:「我师弟说就要这孩子,你要不同意就衝着我来。」
柳念无眉头一挑,唇角微勾。「既然你这么说,那孩子就留下吧,我再跟师父交代。」
眾人语塞,夜山跟沉大河都很错愕,就这么简单?胡月这样就能留下了?
那男人语气一样冰冷漠然,毫无起伏,可胡寒却因此满面通红,想再讽刺几句却找不到话。
只有柳烟霞语气悲切的哭喊:「师兄,月儿是我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叫他跟我分离?是我错了,只要师父跟师兄能留下月儿的命,我回去随你们处置!」
柳念无看自家师妹当真捨不得孩子,也不太明白为何两个人类要留下半人半妖的小孩,便说:「诸位也看到了,孩子是我师妹生的,她想带走他也是情有可原,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孩子留下?」
这男人虽非善类,可看在胡寒的面子上,语气十分礼貌,夜山跟沉大河对视一眼,夜山坚定的说:「你师妹将孩子拋在山中,是我捡到他,将他安顿好,我待月儿如亲生,也不放心这个一心復仇的女人,所以才厚顏决定要将孩子留下。」
柳念无一听,眸光锐利的朝柳烟霞射去。「你还记掛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真是有辱师门。」
柳烟霞身体不得动弹,头一缩,畏惧的看着柳念无,颤着唇辩解:「我已经没想嫁给他了……他要杀我们母子……我当然要找他报仇……」
柳念无冷声问:「怎么报仇?你可敢杀了他?」
柳烟霞吓得屏气,才支支吾吾道:「死了有什么意思?叫他生不如死才好……」
柳念无还待要再问,胡寒不耐烦的出声:「你们一家自己关起门商量,反正孩子我师弟要了,有意见来找我!」
柳烟霞还未说话,柳念无就快语道:「说的也是,这原就是我们门派家事,只孩子归处暂且不明,既如此,我师妹还由你们继续押着,我也留在这里,待一应事了再说。」
这……该说他厚脸皮还是厚脸皮呢?夜山跟沉大河不禁腹诽。
胡寒先是一愣,怒极反笑。「我是让你找我算帐,不是让你住下来!」
柳念无淡淡一笑。「何必一定要兵戎相见?你师弟跟我师妹都是小孩子,孩子们不懂事,咱们长辈坐下来好好商量,也是很合理的。」
胡寒讽道:「我就想跟你兵戎相见,不想跟你坐下来好好商量,你奈我何?」
柳念无一顿,又说:「不想坐下来,躺着也是可以。」
眾人不禁倒抽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