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被很多人爱着。
端详着少年的脸,沈稚这样想。
她嘴唇翕动,不疾不徐地问:“你就这么想跟我玩?”
出人意料的是,程睿祎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也快离婚了。”
他对她一开始是兴趣,到现在则是好胜心。
沈稚比预想中更镇定。
她朝他伸出手。
程睿祎不明所以,却看到沈稚微微用下颌示意。
他握住她的手,完成一个常见的握手礼。女人的手心很干燥,他尚且在感觉,变动陡然出现。
沈稚忽然用力。
程睿祎被牢牢握住手掌。
他感到疼痛。沈稚手上的力气比一般的女性要来得重。程睿祎猛地抽回手去,错愕而不解地抬头,却触及沈稚冷淡的神情。
她仔细地打量着他。
当她想要留下谁的时候,谁就会离开。总是如此。
因为没有人能承受她。
“跟我玩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沈稚说,“你真的能下这个决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程也是能当男主的人设啊
但是沈河实在太强了
第50章
沈稚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墨一般乌黑的眉眼垂下去。她说:“我只能接受这种玩的方式。要能在众目睽睽下一起,要能做我的丈夫、做我孩子的父亲,要回答我为什么爱我, 要符合我的所有要求……你办不到的吧?”
受到震慑的程睿祎久久没有出声。
她重复了一遍:“你办不到的吧?”
程睿祎下意识小声骂了一句:“……你疯了吗?”
沈稚笑起来, 并不怎么介意:“你根本没那个本事跟我玩,你还要靠粉丝吃饭,还要磨练脸以外的专业技能, 还要担心接下来的五年、甚至两年内不被更年轻更帅气的后辈取代。”
有过短暂的一会儿, 他恼羞成怒。但程睿祎知道, 她说的是实情。
“所以沈河能办到吗?”于是他问。
“沈河……”沈稚显而易见地迟疑, 她说,“也许吧。我正在确认。”
-
《黑狗》拍摄期间, 沈河刷新了不少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他在内地还是有敬业的口碑,然而黄正飞常用的,大多是些外国籍或港澳台的工作人员。刚得知沈河时所了解的,都不过是些来自互联网的信息。
然而, 沈河一出现,那些怀疑就烟消云散。
他年轻,但眼神很冷,说话语气很稳, 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每一个细节都有关照到。寡言时庄重而肃穆,只静静听导演和编剧说话;说笑时又极具亲和力, 绝不会让任何人窘迫。事关演戏,沈河从来不出差错。
而且他很早就结婚,妻子也是同样可靠的演员。说实话,他好像不怎么关心周围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当演戏时,他就只考虑演戏。
他是一名优秀的演员。
在越南收工以后,《黑狗》剧组回国,先到预约好的城市进行拍摄。
这边又打磨掉半个多月。
原本是要回去影视基地继续剩下几个月的拍摄,然而,一切中止于一场意外。
某一天,沈河在睡觉。酒店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嚎哭声。
他起床气爆发,跌跌撞撞套上牛仔裤冲出去,满腔怒火却迎上年迈的艺术家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即便是沈河,也顿时陷入茫然。
旁边的助理们无一例外尽全力劝说黄正飞“so sorry”和“please”。
走廊的另一端,独自站立的沈河回过头。
习习抱着手臂,脸上停驻着些许惋惜:“那个美国犹太裔导演去世了。听说他们关系很差,奥斯卡颁奖典礼还互呛来着……大概是惜才吧。”
后来的搜索引擎百科和各式各样的媒体记载,两位国际知名导演的交情断绝于这一年的秋天。他们曾经同一时间在耶鲁求学,又都在导演电影上有所成就。双方相互嫉妒,相互仇恨,是公认的竞争对手。
那位才华横溢的犹太导演意外逝世,黄正飞临时中断拍摄工作,奔赴密歇根州参加葬礼。
而在那之前,沈河站在走廊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悲伤不会传染。
身旁的习习镇定自若地拧开一杯水,递给沈河,又从药盒里取出维生素片,督促他服下。
沈河机械化地完成这个流程。
再回头,他看到黄正飞还在痛哭。
也许很少有人察觉。
但是。
当沈河第一次出演黄正飞的电影时,当他们为那个角色爱不爱、喜不喜欢他最讨厌的人而大动干戈时,事实上,沈河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
黄正飞爱着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人。
敏感造就天赋,却也使人更加害怕受伤。因为太过恐惧,所以层层包裹自己,逐渐对爱一无所知。
或许真的没有人发现他的爱。
即便说出去,也只会沦为大众茶余饭后的纷纷舆论,引来诸多无关人士评判对错、褒贬不一。因为他们是公众人物。
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爱。
不知不觉,沈河已经往前走。
黄正飞正在助理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
那是一张很适合剪进电影的脸,狼狈不堪,却真实得要命。
最终,沈河还是短暂地拥抱了这个老人。
-
他陪同黄正飞去参加葬礼。
这位导演立遗嘱要求将自己埋葬在乡间,与他的名气略有些不符合。
来参加的人少之又少,都是受了邀约的。
结束以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墓园里散步。到处只有风来去自如,沈河走在前面,轻飘飘地问说:“要索性放弃《黑狗》吗?”
近期得到消息,他去年拍摄的电影得到年终一项最佳男演员的提名。事实上,这时候正应该是事业发展的最佳时机。
黄正飞说:“你想得倒美。”
他们往前走。
见阴霾似乎扫去不少,沈河也不再搭话。他原本就是很难关心人的类型,此刻更是图省事,兀自低着头,去看脚下的草木。
黄正飞憋不住心事,主动提问:“你猜他为什么决定埋在这里?”
沈河猝不及防被搭话,满脸不情愿地回过头,十足敷衍地回答:“因为他是底特律雄狮队的粉丝?”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黄正飞翻了个白眼,“重猜!重猜!”
沈河拗不过。
望着黄正飞滑稽的表情,他郑重其事地思索了半秒钟,随后用将信将疑的语气说:“……不是吧?”
黄正飞不由自主笑起来:“什么不是吧?”
“不会这么狗血吧?”
没想到黄正飞洋洋得意:“就是有这么狗血。”
“……行吧。”
谈论起往事,黄正飞斑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晃动。他压住帽子,低下头时,嘴角的笑容越发加深,加深到极致,却又变成陈旧的悲伤:“我们只讨论过一次,还在大学的时候。其实也说不上讨论,好像又吵了架。我说,死之后一定要葬到这里。后来第一次用你的那部片子里,我又提了一次。他的信仰不允许他爱男人——”
沈河说:“sorry.”
“沈河,”已经与他相当亲近的长辈说,“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他的。然后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爱是这么难以承认的事。”
天空很辽阔,死去的人很安静。
沈河背对着风来的方向,黑色正装外套的衣角摇曳着。
他说:“你才发现啊。”
他转过身继续走。助理、司机和保镖都在不远处等候。
倏忽间,黄正飞又开口:“《黑狗》要过段时间再复工了,你有什么不满吗?虽然有也没用。”
他听到年轻男子发笑。
“没有啊,”沈河没有回头,“正好回去给我太太过生日。”
-
沈稚的生日在十月底。
往后推一个礼拜是沈河生日。
正如不相信任何宗教一样,他们对星座占卜一类的也完全不感兴趣。
还在大学时,某一次排练期间,孙梦加拿着花名册对沈稚说:“你和沈河竟然是同一个星座。”
沈河恰好在场,抬起头来说:“我知道。摩羯座是吧,周杰伦是不是这个星座的?”
“摩羯座是十二月,”孙梦加鄙夷道,“你们不是摩羯座,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