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珏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敢妄加猜测,只速速换好了朝服,忙去上朝。
因着是临时通知的大朝会,且公侯勋爵世家五品以上人家皆要上朝,因而一路上倒是颇为拥挤。林珏按捺住心中焦急,不断与同僚寒暄。不过好在大家都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倒也没有多做流连。
今日的天气不甚好,一早便飘起了清雪,好在雪不算大,可天还是阴沉得厉害。林珏是没有资格站在殿中的,此时站在殿外,同许多官员一起,被冻得直打哆嗦。
他原本就受过重伤,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经过一夜侧夜未眠、担惊受怕,如今受了寒气,明显就感到有些头昏脑涨,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身子。
好在宏正帝并未叫他们久候,林珏强打起精神,听着皇帝颁下一系列旨意,跟着众人恍恍惚惚地不断磕头呼喊“万岁”,直至最后终于等来了皇帝的退位让位诏书。看着皇家父子上演的三辞三让的戏码,林珏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恢复了点点清明。
朝会上的消息,无疑是一颗□□。不过但凡排的上号的人家,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自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碍了新皇的眼。其他自是些连话都说不上的了。皇家的戏码上足了,轮到百官朝拜了。只是毕竟新皇尚未举行登基大典,这个时候百官若是太殷勤,岂不是寒了太上皇的心,再给新皇留下个薄凉的印象,那可就更不美了。
林珏跟着三叩九拜一番折腾,便退了朝。刚刚他恍惚听着,似乎是提到了李易白,只是他头昏脑涨的,实在听不大清楚,便是下了朝之后如何了,他也不甚清明了。
林珏实在不晓得,这边下了朝,他便被新帝的掌事太监留住了,只是还没说上两句话,掌事太监便眼看着林珏在他的面前软倒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今新帝登基在即,最受新帝信任的十三皇子,不,如今该改称雍和亲王殿下了。雍和亲王因救新帝和太上皇而受伤,正是简在帝心的时候,眼前这位,更是雍和亲王心尖尖儿上的,可不敢有丝毫闪失。
掌事太监忙忙地唤了小内监过来,亲去安置了林珏后,方回禀了新帝。
新帝尚未登基,暂无封号,如今大家便也只是陛下陛下的唤着。“陛下,太医诊过,说是先前有些症候尚未调理得当,如今这般不过是劳累过度,好生修养便无事了,只是先时的症候尚需些时日调养。”
李易阳听着禀报,方放心了些,弟弟如今伤着,若是再叫他的心上人出了事,他简直没脸见弟弟了。
李易白虽伤了,好在无伤性命,只是不好挪动,便一直留在宫中。他早得了皇兄的信儿,在宫中稳稳当当等着林珏呢,却听皇兄说林珏昏倒了,倒是把他惊着了。
李易阳忙扶稳李易白,先道:“林珏无事,太医已经诊过了,朕亦派了人将他接过你这边来。”然后才道:“你如今身子尚还虚着,快些躺好,别叫林珏担心。”
李易阳倒是摸准了脉,李易白一听林珏无事,才放下心来,顺着兄长的意思躺回床上,嘴里还得了便宜卖乖,“皇兄不必麻烦了,这毕竟是宫中,外臣不好久留。”
如今大局已定,李易阳笑道:“别瞎客气了,你且安心养着吧,林珏也是无碍。他今次立了大功,因着事涉皇室,父皇也不好封赏他,委屈他了。”
李易白知晓林珏无事,也有心思与皇兄说话了。“有何委屈的,他亦非外人。”
李易阳笑言:“此话很是。”
林珏醒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李易白端着一碗面,笑嘻嘻地悬在林珏鼻头。看着林珏睫毛微颤,看着林珏缓缓张开双眼,看着自己的影子,占满那双美丽的眸子。
“好啦,别发呆了,饿坏了吧?我叫人准备了面汤,你起来多少用一些。”
被李易白温柔以视,林珏竟觉有些害羞。撑着身子起来,接过李易白手中的碗勺,难得羞涩地低头吃面,咽下一口汤面后方道:“你可用了?”
李易白笑,“早吃过了,若不是怕你饿坏了,可不敢叫你起来呢。”
看林珏吃得香,李易白又觉腹内空空,便唤了小太监又传了碗面来。俩人一个坐在软榻上吃面,一个靠在床上吃面,倒是更添了一番情趣。只是,全无皇家风范便是了。
第96章 携手江湖白首不离
宏正帝禅位, 新帝登基, 此乃大事。李易白被刺伤,流血过多,到底将养了两月,才算无事, 将将赶上了登基大典。
新帝登基,自又是一番封赏,李易白可谓是封无可封了,昭文帝便寻了个由头,提了提林珏的爵位。
昭文帝登基,一切走向正轨后, 李易白却是进了宫, 与昭文帝辞行。昭文帝却是并不觉得惊讶,仿佛早知道有这天似的,微叹口气,“你志素不在此,当年若非……你也不会一直助朕, 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李易白回道:“当年若非母后, 臣弟怕是早没了。这些年,也是皇兄百般维护, 方有今日。荣华富贵享受了这么些年,哪里称得上委屈呢。只是,皇兄素来知道我的, 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再懒散不过的一个人。如今看见皇兄坐在这至尊之位上,臣弟的心愿已然达成……”李易白笑笑,“如今臣弟有了心爱之人,便只想与他携手天涯,还望皇兄成全。”
昭文帝走过去双手扶起李易白,“还记得当年在母后灵位前,你我起誓,但尽全力,不忘初心,你未背弃誓言,难道朕便能忘了么?”
李易白眼内噙泪,“多谢皇兄成全。”
昭文帝笑道:“你这惫懒货,走便走了,还拐走了朕的探花郎。”
李易白抹掉眼泪,跟着笑,“过些年,臣弟再还您一个便是。瑾瑜家那小子林逸,年岁虽小些,学识却是不差的,想来几年后,便能为皇兄分忧了。”
昭文帝越发笑得欢畅了,“那朕便等着‘林氏一门三探花’的佳话了。”
与昭文帝说过话,两人又一同去见了宏正帝。宏正帝从前很是吃过先时太上皇指手画脚的亏,便不欲儿子再吃这样的亏。他已经打算好了,待这边事了了,他便要启程去汴梁的行宫,免得有些个老人儿仗着他在,便不听服新帝的差遣。
兄弟俩一道去给太上皇请了安,宏正帝见到两人很是开心,请昭文帝坐了,又叫人搬了软榻与李易白,“你身子刚刚大好了,快别站着了。”又叫人给两人上了清茶。
昭文帝轻啜口茶,笑道:“还是父皇这里的茶香,我品着,这茶倒不过是寻常新茶,水却不是寻常井水罢?”
太上皇笑而不语,看向李易白。
李易白也学着细品了品,闭目沉思片刻,叹道:“果然,想来这水该是上冬时收集的,洒落于梅花上的初雪吧。”说完还沉醉般的细咂摸咂摸。
太上皇与昭文帝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昭文帝道:“我原与父皇说,再好的茶在这小子口中也是牛嚼牡丹,您偏还不信,如今可瞧见了,之前您被他诓骗去多少好茶水。”
又对李易白道:“朕与父皇打赌,若是你真的会品茶,父皇这里今年新得的六安便都赏了你了。”
李易白尴尬地摸摸鼻子,他也是能分清好茶赖茶的,只不过,这煮茶用的到底是深涧的泉水,是晨间的露水还是梅花顶上的雪水,这个他却是真真品不出来的。且他还觉得,得亏这是在古代,没有污染啥的,要不,那水得多脏啊!只是这话却是说什么都不能出口的。
“臣弟这不过是学些文人附庸风雅的样子罢了,到底是皇家人呢,不好太俗气了,没的给父皇和皇兄丢脸。”
太上皇昭文帝俱笑了。
说了几句话,昭文帝便将李易白的打算说了,太上皇沉吟了半盏茶时间后,方道:“你皇兄正是需要人相助之时。”
李易白面上露出一丝愧疚,昭文帝忙道:“知道父皇疼我呢,只是十三弟上回受伤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京中乱糟糟的,便是没人去拿政务打搅他,到底也不清静。我便想着,不如叫他去江南一带,那边气候宜人,有利于他修养。再有,我也是有些私心。江南的盐课,虽有父皇心腹之人管着,到底他们年岁也大了,将来总要有人接替,既然十三弟去了,正好先行考察一番,将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宏正帝笑睨他,“跟朕还耍心眼儿。那几个人,也是以往跟着朕的老人了,待有一日,若无大错,便给他们多留一份体面罢。”
昭文帝忙应了。
李易白却仿佛没看出这天家父子之间的机锋,抱怨道:“原是想着难得在外游山玩水呢,竟又被皇兄诓了。”
昭文帝笑啐他,“臭小子,少得了便宜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