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跟在了月华身后,不管什么时候,有月华的地方就会有银霜,然后就会多出来一个帝王。
帝王听说了银霜要跟月华抢他,没有露出什么喜乐之意,反而背着月华用阴霾的眼神盯了好一会儿银霜,把银霜盯得毛毛的,想起先前,王兄没来的时候帝王的温柔笑意,再和现在一比,心中的巨大落差让她久久缓不过来。
这个时候银霜才知道,阿墨不叫阿墨,他叫廖昱,但是王兄从不叫他廖昱,王兄会叫一个不太好的名字,温温柔柔地从喉咙里碾出两个字,无良。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廖昱其人,也可以趴在桌子上呆呆地只盯着一个人,想着一个人,露出痴痴傻傻的笑脸,眼睛都笑没了去。就像是她在房间里做的那样。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面目是可以如此多种多样,背着一个人露出那样警告之色,却在那人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王兄也是可以对一件事对一个人上了心的。她和王兄一奶同胞,他们在娘胎里就是手牵手头抵头的,她和王兄在一起生活了百年,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王兄那样笑过。像是拨开了云层的天空,露出他碧蓝透彻的本质来。
那两个人,根本就插不进去,她还没有开始挣扎,就已经被绑死了,还没有开始起跑,终点就已经有人跑过去,迎接着鲜花和欢呼,还没有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了。
直到她变成人的第二十六天,她看到月华解了自己的衣衫披在廖昱身上,小心地拨开廖昱的头发,趴在廖昱对面盯着廖昱看,眼中都是她读不懂的感情,她只能看出来,她的王兄是真的在乎廖昱。
五天了,就算是月华的蛊惑也不可能维持这么久,廖昱是真的没有被月华的能力蛊惑,他是被月华这个人蛊惑了,以至于一见误终身。
银霜觉得难受,她不知道的自己现在是怎么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王兄得到了廖昱,还是……在嫉妒廖昱,嫉妒他得到了她的王兄。
“银霜姑娘,公子命我给您送来了东西,说都是您喜欢吃的。”小太监甩甩拂尘,身后的人陆陆续续进来,给银霜摆上各式菜色。
小太监走了之后,银霜身边的小宫女说,“姑娘,那个公子不就仗着陛下的宠爱吗?您别急,再宠爱又怎样,终究是个男人,生不了孩子。这宠爱维持不了多久的,一个走后门的人,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和青楼楚馆里的小倌儿没什么区别!您可千万别就此放弃了!”
见银霜盯着桌子上的东西不说话,那侍女接着说,“依奴婢看,在这皇宫里,还是抓住陛下的身子最重要,皇宫里哪里讲什么真情啊,不能抓住心,就抓住身子!姑娘和那公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若是混入陛下的寝宫,怀上陛下的孩子,母凭子贵,那公子再怎么也比不过您去了。人家都说,男人当了父亲就不一样了,若是姑娘怀上了陛下的孩子,陛下一定会回心转意,重新疼爱上姑娘的!”
银霜拨拨桌子上的东西,声音冰冷,“哦?是吗?怀上阿墨,不,陛下的孩子?”
侍女知道眼前的这位天真得很,随便哄一哄就会往套里钻了,她谄媚地应答,“是啊!有了孩子就有了屏障,在这皇宫里,姑娘是最有优势的人,不仅美丽,还和那个公子长得相像,陛下分不清,一定会成功的!”
银霜心中冷笑,分不清?笑话,他分不清谁,都不会认不出王兄。这些人是什么样的脑子,才会笃定,她会为了帝王把自己交出去,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在鲛人族群里,求偶从来就是各凭本事,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人类的心思真的是太恶毒了。
银霜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摸着侍女的脸,笑得灿烂,“你知道,上一个说出这种话,跟我建议这么做的侍女怎么样了吗?”
侍女想不到会这样的转折,她跪下来僵硬的笑着,“奴,奴,奴不知道。”
银霜咯咯咯笑了,凑近侍女耳边吹了一口气,“那你知不知道,鲛人,可是会吃人的呀~”
侍女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银霜散发着紫光的眼睛,顿时吓得眼珠突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银霜拍拍手,“没意思,我还没跟你说人肉吃起来什么味道呢!真是的,人类就是这么胆小,还喜欢挑拨离间!王兄说的果然没错……”
银霜用脚踢着侍女,把她翻了个个,“你们人类啊,做什么都喜欢偷偷摸摸,有什么呀,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哎,现在想来,王兄真的一点都不像鲛人,还有些像人类。他知道那么多人类的事情,明明和我一样一直生活在海中央,却知道得比最老的木爷爷还要多,就像是,他本身就是一个人类一样。所以他才会看不上鲛人,要和廖昱在一起吧……”
“哎你们看见了吗?陛下对那位公子真的是好到没话说!”
银霜的思绪被打断,小心地趴在门边,听着墙角。
“切,那又怎么样?一个男人,陛下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阴阳相合才是正道,不会长久的!别看现在蜜里调油,等陛下玩腻了,那公子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对待呢!你们忘了先帝的娈宠了?恃宠而骄,最后还不是被剥皮抽筋?”
“哎,皇家~,不都是这样吗?这个时候我看你顺眼了,对你好到不行,下一秒,说不定你在哪儿呢!”
“就是啊,你看着长生宫,之前不是还说,这位说不定能压过那些娘娘,当上王后吗?一夜之间,就被抛到这里不闻不问了!要不是那个公子是不是惦记着到这边转一转,表面上功夫做得足足的,谁还搭理她呀!”
“不是说,长生宫那位是鲛人吗?我听说鲛人全身都是宝,陛下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不拔了鳞片,压干眼泪,炖了羹汤,充了国库,都是怪事!”
“谁说不是呢?可怜哟,还一个劲儿地认为咱们陛下有多么地喜爱她,要不是为了把她吞皮剥骨,物尽其用,估计陛下要恶心死她!”
“可不是?不就是一条鱼?”
“哈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
银霜的指甲长出来插进了巨门,眼中都是怒火,发出‘咯啪’一声。
说闲话的侍女一愣,往周围看看,“哎,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没……啊!”
“救命!救,救命!啊——”
月华刚放下手里的书,门就被大力撞开了,又很快关上。
月华疑惑地走出来,就见银霜满身血迹,指尖更是滴着血,眼角的血滴显得她妖冶血腥。他惊了,连忙拉住银霜担忧的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弄的?有没有伤到哪里?”
银霜眼中的红色渐渐退去,她想起她第一天上岸的时候,廖昱也是这个样子,问着她有没有伤到哪里,紧张地不像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彻底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现在对上月华,银霜才突然明白,这些天里,她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银霜很敏感,从小她就知道她的王兄总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她不像其他的小伙伴有那么多的家人,她只有一个王兄,没有多余的兄弟姐妹。她从小,就羡慕着那些拥有大家庭的小伙伴。她虽然也有王兄,王兄很温柔,一点也不像其他的鲛人一般暴躁粗鲁,王兄连为她打架都是优雅的,可是她不开心,因为她感觉得到,王兄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王兄也在笑,可是她还是觉得王兄不开心。她的王兄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独自守护着自己的世界,不允许任何人闯入。她想要亲近王兄,却不知道怎么做,这么一拖,就是百年。
她的王兄为她挡下了所有的痛苦,她找了好久,找不到,她开始怀疑,她的王兄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云雨,降落在了大海,回不来了。
后来她遇上了廖昱,廖昱对着她的时候,或者说,对着她的,不,王兄的玉佩的时候,笑的很温柔,让她心动。她喜欢看廖昱身上配着那块玉。
她知道的,廖昱调换了真的玉,可就算知道她也没有要回来。虽然偷偷拿走玉不像王兄,但是对那块玉的喜爱却是像极了王兄。
如今细细想来,廖昱的很多行为都和王兄很像,他温柔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王兄,会在大风天里站在高处吹风,会在下雨天里摩搓着那块玉呆上大半天,就像是跟着王兄学来的一样。
这些,都是曾让她心动不已的场景。
银霜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放不开的不是廖昱,而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爱护的王兄,廖昱只是她王兄的代替品,复制品,就是因为廖昱的行为像极了王兄,她才会觉得亲切,觉得安全,就像王兄在身边一样。
也许,她的潜意识里在想着,若是得不到王兄的疼爱,换一个和王兄相似的人也算是达到了心愿。说是喜欢,倒不若说是缺爱下的依赖和寻求安全感。
原来,什么割肉放血都是笑话,她连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都搞不明白,还傻傻地说要跟王兄抢人,真的是,差劲透了。
银霜抿抿唇,抱住了月华,身上手上的血迹都蹭到了月华身上,埋在月华胸口的声音闷闷的,“王兄,我们回大海去好不好?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月华一愣,摸上了银霜的头,“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银霜把脸换个方向,“我想大海了,也想父王、想母后、想绿衣,而且,明天就是第二十七天了,你陪我回去好不好?”人类好复杂,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陆地太危险了,还是大海安全。再说了,按照那些宫女说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温柔都是装的啊,要是,要是王兄吃了亏可怎么好?
银霜已经把先前对帝王的爱意消除干净,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