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广阔的草原上刚刚经历一场太阳雨,不过,很快又是云收雨歇,北边的天际突然挂出一轮彩虹,令人很有登上那彩色虹桥一览草原低的想法。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疾步声声,很快,在一汪浅水滩上驶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顾剑阿度,他们各自高坐马背,而后头跟着的马车里,则坐着小枫、永娘各抱着一个孩子。
这是小狼月的第一次坐马车出游,他和弟弟很新奇地看着马车内的一切。可没多久,小狼月就坐不住了,他更喜欢去车窗外面玩,所以就一直朝着窗外的顾剑叫“爹”。
顾剑听闻他的嫩声嫩气的叫喊,心里软融融一片,心里若是不感动那是假的。他让他逗笑了,就赶紧回过头来,将他从车窗抱到马上。
他将小狼月拢在怀中,一手拉紧缰绳,马儿就很快速地跑出队伍,然后就听到小狼月兴、奋的尖叫声。
他们这一趟去往西北,准备前去拜访镇北侯赵敬瑀。
马车内放着几件西州姑娘喜欢摆弄的物件,比如手串啊,比如铃铛啊,比如少女腰带啊……等等。
当然,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双羊皮靴子。去年的初冬,小枫本想着叫阿度缝好之后,要赶在年底就送出的,可是又忙这忙那的,又是等到两个孩子稍稍长大些,可以出门了,然后又是遣人送拜访贴子到镇北侯府,虽然很快得到赵敬禹热情的回应邀请,可是,这一来二去间,也花费了许多时日,于是,也就终于等到这夏日末才动身了。
走了两日一夜,在穿过博朔部族地界之后,终于来到了镇北候所管辖的地界,可是这里离赵敬禹的府上还有近两个时辰的路途。
午间,一行人就地停顿,食过干粮稍事歇息之后就又出发了。
顾剑带着小狼月一马当先,马儿奔得越快,小狼月笑得就越大声,他的稚气的笑声,感染了这队人马中的所有人,许多赶路的疲累都让他的笑声一扫而光,就连马车中一岁多的小弟弟,也一直在认真地倾听他的笑声,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车窗……
前方又有一汪小水滩,顾剑虽然目光一直放在小狼月的头顶,可是在经过小水滩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还是不经意瞥了一下旁边,只见小水滩里围着一群马,正在喝水吃草。
原本,草原上的一群马在吃草,这是草原最常见的景象。可是,本来很安静吃草的马群,却在顾剑的马经过马群的时候,猛地冲出一匹马,它与顾剑的马并列奔跑了片刻之后,在它即将超过顾剑和小狼月时,它又回头深深看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受到猛烈的惊吓般,边奔跑着边发出凄惨又惊恐的嘶吼……
身后的顾剑大感诧异,他也算是这草原的常客了,而且他又自认自己长得还算周正,又不是什么奇异的怪人,怎会突然有这样的马,一见了他就拼命地躲避,然后又发出这种恐、怖的嘶叫。
他不由抬眼专注地向前看去,这才见到前头那黄马的屁股和马腿上留有许多伤痕。待他还想再看仔细些,可是那黄马狂奔得太快,他还来不及细看,它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前方。
顾剑也没在意,毕竟那马身上留有很多旧伤痕,可能是主人虐、待得厉害,然后,他又长得很像它的那个主人吧,所以,它才会猛然遇见他,就惊吓成这般凄惨模样。
走完了草地,也就是结束了草原的行程,可是离赵敬禹的府上大致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眼看前方去往目的地还要爬上一座丘陵走一段山路,而一连骑马走了将近一个午后的路,小狼月已经在顾剑的怀中呼呼大睡了,顾剑示意大家原地休息。
顾剑将小狼月抱进马车,这才挥手,让大家继续前行。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镇北候府那气派宏大的朱漆大门前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
“皇后娘娘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马车内,小枫还未掀开帘子,就已听到赵敬禹的声音了。
这时,永娘将小狼月接过来,小枫这才掀开帘子,迎上候在车旁的赵敬禹,笑着说,“赵大人太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才是。”
小枫的脚落在家丁搬来的踏板上,赵敬禹上前虚扶着,说道,“哪里会冒昧?皇后娘娘亲自光临赵某寒舍,那才是令赵某蓬荜生辉呢。”
小枫实在很不习惯跟人家这样文绉绉的又是什么“有失远迎”,又是“蓬荜生辉”的,坐了这几日的马车,脚有些虚浮,难得终于踩在实地上,她悄悄地边活动脚后跟,同时回复赵敬禹,“赵大人这样客气真是令我很不安。还有,我与你家瑟瑟在东宫以姐妹相称,以后,你不必时时这样客气称我为皇后娘娘,叫我小枫就行了。”
小枫说完又发现赵敬禹身后也跟着一位富态的妇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小枫就朝她友好地笑笑,“你好,你应该是赵夫人,瑟瑟姐姐的阿娘吧。”
“是的,皇后娘娘。您请。”
赵夫人走上前来,做出个请的手势。
“叫我小枫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皇后请。”
进了赵家大厅,一行人分成三路。
因为小狼月与小弟弟自马车上睡着之后,到现在还未醒来,赵夫人就吩咐管家安排客房,永娘和阿度各抱着一个孩子,随丫环去客房安置两个小家伙。
小枫在赵家客厅里,喝着赵敬禹敬上的香茶,又与赵夫人讲起在东宫三年,与赵瑟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而顾剑则随赵府仆人前去马厩。
端坐在高背交椅上,小枫自觉自己坐有坐相,饮茶有饮茶的得体举止,像她如今所表现出的娴雅端庄,根本不像是李承鄞所称呼的“西州蛮女”,她突然很感谢那时,在上京住在太皇太后的宫内时,她让司仪来教习她的那些行为礼仪。
虽然那时她根本就是敷衍了事,不用心学,可如今,人家很恭敬地称呼她为皇后娘娘,小枫觉得,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吧,即使现学现用,她可不能让人看出,她的行为举止像个猢狲,而不像个皇后吧。
因此,小枫从马车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回想和重温那个教习姑姑所教的那些仪态知识了……
看着眼前这对恩爱的中年夫妇,小枫再想想已经逝去的阿爹阿娘……虽然,阿爹还有几个侧妃,可是,他与阿娘还算是恩爱的。
可是,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在了……小枫生生忍住落泪的冲、动。
见赵夫人一直很仔细地询问着赵瑟瑟在东宫的起居日常,小枫终于面露羡慕之色,“小枫实在羡慕你家瑟瑟,在外嫁得李承鄞那样的好夫婿,在家又有这般恩爱又疼爱她的双亲。”
“皇后谬赞了。”
……
为了筹划为顾家复仇,顾剑曾一直随义父陈征生活在西境。虽然前几个又回到中原,可是,经常有线报向他传递消息,说赵敬禹在西境的口碑很不好。
他这个人很阴险,一直在养寇自重,又想从朝廷下拨的银钱抽取利益,根本是一个“蛀虫”,因此,此番前来,他想暗中观察他,不想随小枫走入他的视野之中。
还有,因为,赵敬禹虽然养寇,可是那些“寇”根本不感激他,时常会派人光临他的府上做些“顺手牵马”什么的。
因此,顾剑一下马,就扮成西州士兵的样子,立即随赵府家仆前去马厩,一来是为了给小枫那匹名贵的汗血红马洒一些防偷药粉,顺便好好给它喂食;
二来是为了隐身,不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和他的功夫。
赵家马厩在赵府最偏僻的西北角,顾剑牵着红马随那家仆进入之后,首先见到的是一匹黄色的马正低头吃草。
他进入马棚,那黄马正马头朝前,自在地低头吃草,显然见有人来已是习以为常。
他将红马领到草堆上,正准备靠墙休息。
这时,那家仆开口笑道,“兄弟,告诉你一件奇事哈。”
他指着那黄马屁股方向说道,“前年中秋前日,这黄马随我们赵大人堂侄子前去执行任务,不想,那赵大人的堂侄遇了狼群,遭遇狼群围攻,尸骨无存。可是这黄马,虽然被儿狼咬坏了屁股,可是居然还能逃过一劫不死,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比人还福气?”
“虽然我们赵大人并不知那马儿还能活着回来,可是,我记得很清楚……”
顾剑听闻眼前家仆这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眯起眼仔细地回忆着两年前的中秋之前,小狼月出世那一夜,所经历的惊心动魄……
而眼前这个家仆依然在眉飞色舞着,讲述着他家赵大人的侄儿其实正准备那一年中秋节之日成婚的,其实中秋前日喜堂已经布置好了,他就等着执行完赵大人吩咐的这个任务之后,就去迎娶新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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