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学会了不在意他人的看法,阿玉这么说,我合该有些心虚,可翻腾出来的些微情绪却不是愧疚,要细细分辨,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顺真心还是顺假意,想着我身旁已经有一个石头人,我便不能再沉默,便岔开了话题,说:“我们去看星星吧,玉郎。”
即使快要入夜,魔界的天空也并没有星辰闪耀。魔界本就是没有群星的。据说,魔界本也没有日月,看不惯的大能多了,就构出了新生的日月。我让阿玉跟我一起出去,捏起法诀从湖中腾起一片水浪,分神让他们往天上灌溉,水珠细密分云覆雨,云朵色渐变深压住尚未悉数消逝的日光,雨珠细密耀眼铺于黑云晦成的夜幕之上,星罗棋布,不多时,就还原成了下界常见到的星空。
拉着阿玉的手跳到屋檐上,我和他并排坐着。我抬手指点刚刚铺就的星斗:“我现编了一个比喻,不知道恰不恰当。”
“做什么的比喻?”
“哄我自己开心的比喻,”手指扶着虚空,我举动轻柔,仿佛能触到天幕,“若说一个人的心绪能铺陈漫天星斗,权欲和爱心便动如参商,在下界,即使是破了顶的修为,到底也不能把一颗心劈成参商两截,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所以,你要成事,便永不能爱我吗?”
“只要这星幕不消,我就专心爱你,这样可好?”
我歪着头看他,他也看着我。他眼中灵动时常似装着漫天星曜,我不禁想,他看我眼中又是如何?他不答我,我心尖像是滚着石子儿跳了跳,半晌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这是“惴惴不安”。
我找补了几句话,好歹整理通顺,温吞地送出了口:“我不是什么惯好的情人,也从来没认真给旁人做过道侣,性子能装出来顺从,可心里到底执拗。你若是后悔……”
他抓着我的手,我便把剩下的话又咽回去,做了柔顺的模样望着他。
玉郎的眼中倦着锋利的情意,常人会被吓到,却看得我从惴惴转成安宁。
“好。”
应着我之前的问句,他又攀上了我的衣袖。
我思绪一时回转,反抓了他的手,问:“玉郎望进我眼里时,都瞧见了些什么?”
我本以为这种类似赏风吟月的情话,他大约是不会直言出口,他话出口却顿都没顿,回我:“晴时有山川风雨,醉中有霜雪云烟。”
他说得认真,可这话到底有些胡闹。我轻嘲他:“你一眼能看到这么多东西吗?就算你能,我得有多少只眼睛,才能浸满了山川风月?”
玉郎眉尖儿轻柔地拧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接话。他一时间愣住,眼神便朦胧了起来,没有刚刚噬人般的锋利,朦胧出了不知真假的柔情。
我舌尖勾出去,轻轻舔了舔下唇。想着上次要亲他时,玉郎眼中碍事的清明,我舌尖往他唇瓣上轻触,又倏然收回去,道:“乖,玉郎合上眼儿,别这样看我。”
他唇瓣张合,回:“可是我想看着你。”
我伸手覆上了他的眼,叹了一声,继而用唇舌勾挑上了他的。他唇边压着刚刚的泪痕,轻舔上去,还能翻覆出几缕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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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并不是什么山水秀致的地方,一朝要谈情说爱,我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和在下界不同,此处我虽然霸着一座魔宫,不过手下并没有太多能用的人。魔界大多数地方实属荒芜,出名的景色也多是拿人命堆出来的,魔界没有凡人,城中人熙熙攘攘,也没什么讲风俗的地方,我每每和玉郎一同出游,也全被人当成是扬威的举措,热闹看不着,架倒是打了不少。
我最初为了显示对他的情谊,打架总不让他动手,到后来细想想,我索性把这一切当成给他的历练,一番番磨砺中,他也渐渐有独当一面的威势了。
带人打架并不是什么增进情意的好手段,我自觉举动全心全意,可到底还是差了些什么。
有时候郁闷极了,我会避开阿玉往湖边王八处,一边叹气一边对着它问:“你说,我怎么就像是喜欢不上旁人了呢?”
这王八从没回过我,我手中的吃食它倒是一口不落。
和王八在一起,我倒是不会觉得愧疚心慌,它不答我,我仍然能继续从容地问它:“你说,我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便顶不上爱意了吗?”
夺了我手中的吃食,王八似乎吃出了倦意,眼睛合上不动弹,一副赌气的样子。
我枕着手,又望向了满目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