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就听见蹭蹭的脚步声响起,云郦抬眸,却是高大夫回来了。
“刚刚就说你怎么有些面熟?”高大夫拍了拍额头,看着云郦道:“对了,你孩子生下来了吗?”
说着,他补充一句:“姑娘,你还记得老夫吗?两年前在水月镇给你看病的大夫?”
他竟然又想起来了,云郦呼吸一滞,赶紧说道:“我生下来了,他已经一岁多了,很健康。”
话落,云郦笑了笑:“高大夫,我身体都是些小毛病,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让翠屏送你出去吧。”
她不想高大夫继续留着,实在是太危险。
高大夫他刚想起来这件事跑回来问,是因为云郦身子骨有些弱,但就是女子常见的虚弱,若是生了孩子这样倒也正常,若是她堕胎,大伤身体还能如此,他就有些好奇给她看身体的大夫。
现在看来,没什么需要好奇的,高大夫就准备走。
这时裴钰安突然问:“高大夫,你们认识?”
高大夫本就是个话多性子,他笑呵呵看看云郦道:“当然了,这位姑娘两年前被匕首刺伤中毒,若不是老夫救了她,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中毒?裴钰安目色微凛,他沉眉看向云郦。
云郦希望裴钰安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她笑了笑:“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裴钰安再度看向高大夫:“她当时中毒情况严重吗?”
云郦心一惊,抢先道:“不严重,不严重。”
高大夫赞同附和道:“中毒不严重,只这位姑娘当初怀了孕,她体质虚弱不堪想堕胎,这对老夫来说是个挑战。”
第90章 金脚链
堕胎两个字撞入云郦耳膜中,她浑身一激灵,这时候,裴钰安的声音猛地响起:“堕胎?什么堕胎?”
高大夫解释道:“两年前老夫诊断出这位姑娘怀孕了。只这位姑娘当时不想要孩子,就想着堕胎,但当时她身体太过虚弱,老夫没给她开堕胎药。”
高大夫不是个对人情绪敏感的人,可他越说着,就发现眼前温润男子眉色渐渐阴冷,摊开五指渐渐握紧,手背青筋一鼓一鼓。
他再迟钝也发觉出不对了。
想着,就见裴钰安笑了下,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他对他道:“高大夫,今日多谢你。”
高大夫看云郦一眼,只见云郦面色有些泛白。
他看看两人,抓了抓额上包发花巾道:“裴公子,你有话好好说啊,好好说。”
裴钰安微笑应诺。
“那我走了。”高大夫道。
高大夫一走,云郦就觉身上一凉。她深吸口气抬起头,裴钰安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轻轻地笑了下,神色忽地变得很平静,就像刚才的愤怒难过都不存在似的。
他冷静地问:“他说的是真的?”
“在你得知,你有了我的孩子……”他停顿了下,方才继续道,“你想打掉他,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未能如愿。”
是的,她是想打掉他,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不想要孩子。而是,她怕孩子没有父亲,她做不好一个娘亲,不能好好陪她长大。
对云郦而言,爱孩子,不仅仅只是给他一条命。
云郦斟酌着措辞:“我是怕孩子将来长大,不想……”
裴钰安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是或者不是?”他垂下头看她,再次固执地问。
云郦呼吸微颤。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他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凝在云郦如水杏眼上,云郦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她连忙说,“世子,我当时只是想的太多,我想……”
这次裴钰安却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他冷笑一声,忽地松开她,疾步往外,云郦赶紧跟上去,然后就听到裴钰安冷声命令道:“把她带下去。”
云郦还想再跟,翠屏拦住她的去路:“云姑娘,止步。”
云郦
看着裴钰安越来越远的背影,伸手,想推开翠屏,翠屏岿然不动。
翠屏低声道:“云姑娘,你让世子静静吧。”
云郦愣了下,旋即她揉了揉额头,望向裴钰安消失的方向,或许她的确应该让他静一静。等他冷静下来再解释,虽然或许解释也没什么太大的用,但她当初不要孩子,的确是比起和他一刀两断,她更害怕的是她把孩子生下,却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云郦只好回了房间等着,好不容易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但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锁链声。
云郦皱眉走过去,她拉了拉门,才发现她根本拉不开,“翠屏,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翠屏听见云郦动静,她低声说:“云姑娘,这是世子的吩咐。”
云郦一愣,拧眉走向朝着院里的槛窗处,伸出手欲推开它,槛窗外忽地传来钉木板的声音。
“翠屏?”
翠屏叹气道:“云姑娘,这也是世子的吩咐。”
云郦平了口气,这时候,对面也传来钉木板的声音,她看过去,是北窗在钉木板。
“翠屏,阿远呢?”云郦干脆问道。
翠屏道:“云姑娘你放心,小公子也是世子的儿子,会有人好好照顾他的。”
话是这么说,可云郦根本不能放心。尤其从缝隙里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她好几个时辰没见过小阿远,且估摸快到小阿远入睡的时辰,若是不见她,他会不会哭?
云郦凝神细听,可院里只有钉木板的声音,听不见小孩子的哭声。
阿远屋子在裴钰安隔壁,距离她这间屋子有些距离,若是哭泣,她定然听不到的。
但唯一值得放心的是,裴钰安倒不会折腾自己的儿子。
与此同时,裴钰安盯着哭泣不止的小阿远,皱眉道:“他怎么一直哭?”
裴钰安的声音响起,阿如浑身一颤,她低声道;“小公子是想姑娘了。”
姑娘两个字一出,房间里顿时再冷。阿如哆嗦了下,拿起旁边的奶犬玩偶,递给小阿远,小阿远不接,哭得两眼红肿,还不忘冲着门口道:“娘,娘。”
裴钰安眉头微竖,外头大小灯笼都已经点亮了,漆黑天穹之上也有点微不足齿的淡红,小团子就盯着门外摇曳的灯笼,推开
阿如靠近他的手:“娘,娘。”
裴钰安深吸口气,走到矮榻边。阿远揉揉通红的眼,倒向裴钰安伸出手,裴钰安伸手抱起他,见小团子开始打哭嗝,他低声哄道:“阿远,不哭了。”
阿远泪眼朦胧地看他半晌,忽然望着他道:“爹爹,爹爹。”
裴钰安一怔。
阿远忽地往外指了指:“娘,娘。”他揪住裴钰安的衣裳,往外头扯,见他不动,他哽咽道:“爹爹,娘。”
这是让爹爹带他去找娘的意思。
裴钰安低头看着小阿远白嫩嫩的脸,不可否认,阿远五官像极了他。但其实他也有像他娘的地方,虽具体说不出什么地方相似,但总能联想到他娘的脸。
裴钰安额头蹭了蹭小阿远的额头,低低地道:“阿远,以后就只有你和爹爹了。”
阿远再固执,再想要娘亲,体力也是有限的。半个时辰后,就小声抽噎地睡过去了,裴钰安将他放在床上,让阿如离开,自己守在了小阿远床前。
约莫天刚擦亮,小阿远就睁开双眸,然后叫道:“娘,娘。”
见娘不在,只有裴钰安在他跟前,他闷闷道:“爹爹,娘。”他是问裴钰安他娘去了哪儿?
裴钰安命厨房端来小公子的食物,却没有说娘在哪。
接连五日,裴钰安都陪着小阿远。许是接受了娘不在的现实,阿远不再嚎啕大哭,但依旧怏怏不乐,裴钰安抱着他出去逛,小阿远也没如从前一般乐呵,只时不时搂紧裴钰安的脖颈叫一声娘。
是夜,小阿远盼了半晌阿娘,才沉沉睡去,裴钰安照旧彻夜无眠地坐在床头。
柳月高高挂在树梢,裴钰安静默良久,脚尖忽地轻轻一动,朦胧月色下,他径直往最南的厢房而走。
云郦只能靠三餐以及缝隙里透来的光判断时间。此外就靠翠屏给她送饭时,过问外头的情况,但翠屏说的没什么信息。
整日整日闷在屋子里,云郦夜里也没睡眠,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云郦忽然起身。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俄顷,都没动静,云郦直觉道:“世子。”
她脚步匆匆立在门后。
裴钰安站在门口,不曾有任何回应。
云郦想了想,低声说:“世子,我当初想打掉孩子是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相见,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而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
“我真的是在乎他的,就是因为在乎他,我才会考虑生下他的后果,我怕有一天他会后悔被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像如果我能选择,也不想我娘生下我一样。”
不生下她,她娘就不会因为多养一个小婴儿,负担加重。或许就不会早早离开,她娘不死,她爹爹就算不很爱她的姐姐,也不会虐待她们,她们会比这辈子好过很多。
或者哪怕她娘依旧早早离世,可若是她没被生下来,她的姐姐小时候就不必那么辛苦,不到十岁就要开始学着赚钱,给她看病养身体。
“世子,世子?”门外许久没动静,云郦再叫了几声。
裴钰安闭了闭眼,忽地转身离开。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云郦无可奈何的垂下肩。
裴钰安大步回了卧室,小阿远小眉头轻轻皱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裴钰安在床头坐下,将他踢开的小被褥重新搭回他小肚皮。
半晌后,他低低地笑了下:“阿远,你娘是个小骗子,爹爹也懒的去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哄爹爹的,还是真心话……”
他顿了顿,眼神突然明亮起来,他微微笑了下,烛光下,笑容略带着点古怪。
“可爹爹不会让你没娘。”
“还有,她欠爹爹的,必须用一辈子来还,且是心甘情愿地用一辈子来还!”
“我们不能放过她。”
裴钰安不见自己,云郦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再次弄病自己,第二日翠屏再进门送膳时,云郦就双颊泛红地躺在床上。
一个时辰后,倒是来了个大夫,云郦哑着嗓子问翠屏:“世子呢?”
翠屏道:“世子在陪小公子。”
“我能见他吗?”
翠屏看云郦一眼,脸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