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弓箭,下有上千常卫军和上百暗卫,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陆辛,而琉玉他们一共也只有十七个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局死棋,纵使各个身手不凡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只有落败的余地。
琉玉目光淡淡扫了周围一圈,手不自觉的握紧,现在只能赌一把了,只要信鹰能赶到,那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琉云笙不知何时到了琉玉身边,手轻轻握住琉玉紧握的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是一抹能融化人心的温柔,“玉儿,别怕”
玉儿,别怕——
一句温柔到彻骨的话,琉玉几乎落下泪来,她重重点了点头,“有你在,我不怕”
“哼,不知死活”南阳皇冷哼一声,再度抬手,“弓箭手准备,射——”
“谁敢!”琉玉冷冷一出声,周围的人动作微微一顿,琉玉继续道,“我乃北离公主,今日谁敢射箭!”
所有人屏息,弓箭手手上的箭蓄势却未发,南阳皇只觉得自己耳遍嗡鸣一声,脚下不稳地倒退一步,她是何时知晓的!
“陛下”正衡公公连忙扶住他,而后颐指气使地朝琉玉道,“郡主这话未免太过好笑,你是南阳郡主何时成了北离的公主,就算救人心切也不必如此信口开……”
河字还来不及说完,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嘶鸣,一只通体黑色的鹰以眨眼功夫飞到了上空,在上盘旋不走。
琉玉面上一喜,她取出脖子上挂着的秋叶哨,放在唇边,哨声呼啸而过,刺痛人耳膜,上空的黑鹰突然调转头朝着琉玉俯冲而下,黑色的皮毛,黑色的眼睛,极快的冲势。
“这,这是北离皇喂养的信鹰”正衡一眼认出那只鹰,而后惊疑道,“方才郡主吹的是秋叶哨!”
琉玉淡淡挑眉,有点眼里见儿,信鹰停在她面前的围栏上,琉玉伸手取下它腿上帮着的明黄色绢布,卷开来是一纸诏书,琉玉将其高高举起,目光落在勉强保持冷静的南阳皇身上,“这是北离皇的亲笔御书,上面的内容需要我念给陛下听吗?”
南阳皇眼皮一跳,直觉那里面的内容不能见人,可是他还来不及阻止琉玉就已经朗声开口,“十六年前南琉王私自将南琉王妃所生之女与朕刚出生的皇妹调换,经朕查实南琉王府琉玉才是我北离独一无二的公主,朕欲寻回亲妹还她身份,还请南阳皇做主送皇妹回北离”
琉玉心里划过难言的感动,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有放任不管。
琉玉收起心思看向南阳皇淡淡道,“陛下,不,是南阳陛下,这上面有北离加印玉玺,其真假您看了便知”她一把将绢布扔了下去,稳稳落在南阳皇手上。
南阳皇脸色晦暗,神色难懂,琉玉又道,“十六年前的事南琉王知我知陛下也知,当年之事想必南阳陛下心里再清楚不过,我皇兄如此说也算是给南阳陛下留了两分情面,南阳陛下还想要我把剩下的说出来嘛?这里面的肮脏心思我想大家应该很想知道”
南阳皇脸色骤变,当年的事是自己一手主导,若不然就凭南琉王如何能成事,若是琉玉当真将真相说了出来不仅会影响自己的名声还会抹黑南阳。
但是,若是现在杀了琉玉,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眸中闪过决绝,一瞬抬头眼中尽是弑杀之意。
琉玉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南阳皇一挥手,“这旨意不过是琉玉胡编乱造的,何来什么北离公主,给朕杀了这个大言不惭胆大包天的女人”
“是”禁卫军集体应了一声,手中箭疾风掠影般飞掠,铺天盖地的羽箭风卷残云般包裹而来。
秦羽等人立刻围在琉玉和琉云笙四周,挥剑砍箭。
羽箭一波又一波无休无止,琉玉暗暗握紧秀拳,她还是低估南阳皇的手段了,有了锦书也不够。
“玉儿”琉云笙轻轻掰开琉玉紧握的手,染血的手掌心上已经被她抓出了红印子。
琉玉抬头看他,轻轻笑了笑。
就在此时,一阵阵闷哼声响起,围墙上的禁卫军相继落地,羽箭穿心而过。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森严而整齐,两波人,两个方向。
两波人都只有数十人,但是这两波人明显都是向着琉玉的,南阳皇最先看向从右后方来人,为首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这个人他认识,北离侍书公子萧立秋,官职不大却是北离皇夜负雪最信的过最依托的人,各国君王众臣见其都须得礼让三分。
“公主殿下”萧立秋先朝琉玉的方向弯腰行了一礼,方才转向北离皇,俊雅的脸上嵌着笑意,眉眼间冷漠而犀利,“南阳陛下方才是在做什么?意图杀害我北离公主吗?”
南阳皇捂着心口颤抖着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如纸,琉云笙方才那一掌着实伤他不轻。
他眯起双眼,语气也带了些肃然,“侍书公子,琉玉当真是北离公主吗?朕早有听闻琉玉和贵国陛下关系似乎很好,北离皇若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救她,朕只怕不能交人啊!”
萧立秋收起脸上的笑意,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十六年前到底发什么什么事想必南阳陛下比所有人都清楚,立秋奉吾皇之命前来迎公主殿下回北离,有吾皇的亲笔御书在前,立秋出面为证,南阳陛下还想把人拦下,亦或是想当着立秋的面杀害我北离公主?”
南阳皇有些语塞,确实,前有夜负雪的帛书为证,后有萧立秋出面他纵使想要不承认也不行,何况当年那件事若是被捅出来对自己没好处,何不趁此机会将其敷衍过去。
南阳皇低咳一声,“侍书公子说笑了,十六年前那件事朕必会彻查,只是贵国公主公然擅闯刑场意图劫走贼人琉云笙,这件事又要如何算?我南阳的刑场也不是说劫就能劫的!”
萧立秋看向高台之上迎风而立的一抹红影,艳如骄阳,凤凰之姿。
“南阳陛下”琉玉冷冷地开口,她扶着琉云笙向前一步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一人骄阳烈焰,一人清冷孤高。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说的或许就是这二人。
“我今日并非有意破坏刑场,而是南阳陛下要处决的人身份特殊我必须要救”
南阳皇冷哼一声,“逆国细作何来特殊身份?”
琉玉朱唇轻启,声音冷冷清清,“他乃我北离驸马,南阳陛下认为,这个身份够不够特殊?”
“哗——”
一语出在座皆惊,那是比知道琉玉的身份更加震惊的抽气声一阵一阵蔓延过山岗,清风拂闲,两片衣襟相依相触,一如烈阳一如清风,激起层层叠浪。
陆辛不由自主蹙了蹙眉,却是先开口了,“郡,公主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你们可是兄妹”
琉玉冷冷一哼,“兄妹?陆大将军方才没有听到吗,他非南琉世子我非玉华郡主,我们何来兄妹之名又何来血缘之亲?”
“那又如何?”一道冷鸷嘲讽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淳于靳安一身绯色长袍信步走来,多情的桃花目牢牢锁定琉玉,没有轻浮没有柔情唯有抹不去的阴沉,“你与我的婚约尚在,是未来的诚安王妃,是何时起琉云笙成了你的驸马?”
刑场围观的百姓都被赶到了角落里,从琉玉说琉云笙是他的驸马起就一个个长大了嘴回不过神来,如今听了淳于靳安的话才如梦初醒,是啊,琉玉是陛下定下来的未来诚安王妃。
琉玉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旁边的琉云笙突然掩唇低咳起来。
“世子爷”琉玉当下也顾不得说什么,连忙唤了一声秦羽,“秦羽”
后者收了剑退到他们一边背起琉云笙,众人护着他们意图离开。
“拦下”南阳皇冷喝一声,“今日谁都可以走,但琉云笙必须死!”
陆辛一挥手,千名常卫军整装待发,铠甲相撞的声音森寒冰冷。
与萧立秋等人一同赶到的另一波人这才有了有所动作,全部是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为首之人身姿玲珑有致,一看就知是女子,她带着人守在了外围,只要常卫军有所行动他们便能及时出手。
琉玉朝她投去一眼,几乎是第一瞬间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侍书公子”南阳皇目光冷沉地落在萧立秋身上,语气微凝,“我南阳处置奸细北离也要插手吗?”
萧立秋无辜地耸耸肩,“原本是不该参与的,但是公主殿下说了贵国要处置的人是北离的驸马,公主的命令立秋不敢不听,公主要救的人立秋也不敢不救”
好一个不敢不听,好一个不敢不救,这个理由找的是冠冕堂皇!
“侍书公子不要忘了,这里是南阳,侍书公子认为就凭这几十个人就能连闯我南阳三十二道关卡平安回到北离吗?”
南阳皇的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然而回应他的仅仅只是萧立秋的淡淡挑眉,“一个月前吾皇便命立秋来迎接公主,不过路途上耽搁了两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竟然遇上公主遇难,也幸亏立秋及时赶到否则公主在南阳出了事立秋还不知如何向吾皇交代,还有便是,立秋大概忘记转告南阳陛下了,立秋只是先行一步,吾皇已经从北离出发,相信不出一月就能到达京都,届时若没看到完好无损的公主殿下,贵国只怕不好交代”
南阳皇目光落在人群中的琉玉身上,他千算万算竟算漏了北离这步棋,琉玉果真好手段,搬来了夜负雪这个救兵,他就是想将她一并处置了也不能。
淳于靳安走上前来,桃花目转来转去最终对上萧立秋不冷不热的目光,“琉玉已经与本殿下定下婚约,也算是我南阳的人了,南阳自是不会为难于她,就连她今日的鲁莽作为也可以一并谅解,但是今日,琉云笙你们是带不走了”
琉玉拧眉,便听萧立秋轻笑一声道,“与诚安王殿下定下婚约的人应该是南琉王府的小郡主,我北离公主的婚事自然要由我北离说了算,在立秋来之前吾皇交代过了,公主殿下在南阳生活认识的人也都在南阳,若是公主殿下有了心上人便一同迎回北离完婚,吾皇还说了,不论公主殿下看上的人身份如何,能力如何,只要一心一意对公主好,便是穷民百姓也行,只要公主殿下说她喜欢立秋就必定要保其无恙,还望贵国莫要为难”
琉玉吃惊的同时暗暗给萧立秋鼓了鼓掌,这厮也太会说话了!
南阳皇眉头微微蹙起,以琉玉现在的身份来说的确不能以婚约作为约束,但是要带走琉云笙绝无可能!
“朕不管琉云笙是什么人,他潜伏南阳多年必将对南阳造成不可挽救的灾难,今日若不除他朕心难安,若是侍书公子要硬闯,朕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萧立秋捏了捏眉心,今日这事情是不好办了!
“跟他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现在闯出去他们也拦不住”黑衣女子不耐烦地恼道,尤其是在看见琉云笙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到透明时,话语里更加多了几分焦急。
身旁黑衣男子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此刻不能张扬,若是将南阳皇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就不好了。
果不其然,女子话音落,南阳皇的视线就转了过来,琉玉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对萧立秋道,“先出去再说,他伤的不轻”
萧立秋微微挑眉,他自然知道她所谓的‘他’是指谁,只是琉玉近乎命令的语气让他有些诧异,这位公主倒是自来熟得很。
“南阳陛下”萧立秋唤回南阳皇的注意力,他微微俯身拱手道,“陛下若是不愿意放过琉世子,不,应该是我们公主殿下的驸马,那立秋与陛下各退一步如何,现将驸马收押大牢,待吾皇到了贵国放审理此事如何?”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但是南阳皇现在也不能不答应,若是两国真的因为一个琉云笙闹了矛盾开战那就得不偿失了,何况收押大牢也不是没有机会处置掉琉云笙,何乐而不为!
“既然如此,朕便依侍书公子所言,暂时将琉云笙收押天牢,听候发落”
萧立秋勾唇,“只希望南阳陛下能遵守约定,不要等吾皇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首”
南阳皇脸色微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自然”
琉玉立刻对秦羽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飞速掠走。
琉玉见南阳皇视线看过来淡淡抿唇,“我只是让秦羽去请医仙琉璃来给我的驸马治伤罢了,南阳陛下不会小气到连这点方便都不愿意行吧!”
南阳皇脸色更难看了两分,垂眸不语。
琉玉扶着琉云笙上前,语气颇有些不容置疑道,“那这个月内我便与我得驸马一同待在天牢,静候皇兄驾临”末了,她又补充道,“我的驸马受了伤,让他一个人待在天牢那种地方我不放心,只好亲自前去照顾,还望南阳陛下首肯”
这是得寸进尺了,先是治伤,又是同住天牢,有北离使者在,就算为了面子南阳皇也不可能让琉玉住在大牢里,那完全就是当着北离的面在打北离的脸面。
他默了默道,“朕命人将秋心殿收拾出来,公主二人可以住进去,但是会有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监督,没有自由也不能私自离宫,公主若是挨得住自然是没有问题”
琉玉莞尔,“多谢南阳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