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那盏小小的已经有些锈迹的鹅颈样金属台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芒,这种颜色通常会让人觉得温暖。李由美身上披着一条已经看不出纹路的旧毛毯,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冒着热气。她刚洗完澡,但这里的生活设施陈旧落后,浴室里的唯一的吹风机也在两天前坏了,所以现在只能一边坐在窗台前对着远处黑色咆哮的海浪发着呆,一边等着自己头发晾干。
收音机的信号依旧很不稳定,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李由美并不在意,甚至没有在听里面的内容,她只想听到点噪音,才能让每个孤独的、有着无尽黑暗的夜晚变得可以忍受些。
她在这里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虽然她做事麻利认真,从未出过差错,但她在那些beta们中看上去仍然是最弱的。
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尤其是中庸平凡的beta。
同事们不愿意接近她也不太喜欢她,因为她无论是过于漂亮的长相,还是太过软弱的个性都与他们,与这座精神病院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知道她迟早也会在某一天消失在这里,因为在这个如同地狱般恐怖的精神病院里,任何反常、不确定的东西都会破坏这里的规则。
破坏了规则,就会被无情的扼杀。
李由美一直在等,等他们来找她、揭发她的身份,等待着她的命运。
但一周快过去了,医院里依旧平静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他难道没有告诉别人吗……】
李由美抱着自己的枕头,感到侥幸的同时又隐约不安起来。
她最近已经不敢和他说话了,每次送完饭也不像平时那样在b3逗留,但她还是会讨好般的每天给他带糖,各种糖。而徐文祖似乎最近也没什么和她说话的心情,甚至有时候,他仿佛没看到她一样,只是对她的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现在还有一件最担心的事,她的抑制剂快失效了,如果徐文祖对omega的信息素没有反应的话,那只需要尽量避开院长就行了吧…
李由美心情不太好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基本上已经干了的头发,准备钻进被窝时,却听到了有人在敲自己的门。
她的身体微微一顿,有些警惕的望向那扇看上去已经不太坚固的木门。她没有应声,心想或许门外的人敲累了会自己离开,但僵持了几分钟后敲门声仍然固执的继续着。
笃—笃——食指关节敲击在木门上发出空洞单调的声响,在安静的阁楼显得极为诡异和不自然。
“谁?”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轻手轻脚的向门靠近。
“是我…尹钟宇…”
尹钟宇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上去有些难以辨认的模糊。
李由美松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水润的圆眼睛里满是疑惑的望着门外的男人。
尹钟宇的面容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而憔悴。
“医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
伊甸精神病的前身是一家没有对社会开放的军队医院,在这座荒岛上被弃置了很多年才被重新改造成现在的样子,但一些核心设备并没有替换,比如这架陈旧的老电梯。
它的结构设计的很精巧,用纯精铁的材料打造,周围有暗红色的双层铁网门作为防护,隐约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随着沉重而神秘的哐当一声,电梯门在b3层打开了,院长严福顺哼着小曲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性格迥异的双胞胎兄弟。
b304的门很快打开了,三人走了进去,很快b3层的过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徐文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平静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严福顺,以及她身后站着的双胞胎两兄弟,卞得秀和卞得钟。
严福顺看上去心情不错,随意的看了一眼桌子,看到那颗没有被带走的头骨,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怎么还在这,那个帅小伙没拿走吗?”
看上去这孩子的计划进行的不太顺利啊……
“他很快就会拿走的。”徐文祖淡淡的跟着瞥了一眼。
“说起来……这个beta太瘦了,骨头上都没多少肉…”严福顺似乎是会想起闵智恩的摸样,又抬起头充满怀疑的问道,“不过…小伙子真的会加入我们吗?”
“嗯……”徐文祖懒洋洋的敷衍了一声,又问道,“东西拿来了吗?”
严福顺笑着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在桌子上,“当然了,给你带来了,看看吧…”
徐文祖伸手拿了过来,是李由美详细的个人档案,他打开随意的瞄了一眼又合上放在了一边。
“辛苦了…”
严福顺睨了一眼,有些好奇, “怎么了,突然要她的档案,难道这个beta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突然想看看…”徐文祖掀了掀眼皮,回答的轻描淡写。
“这样啊…”严福顺也没多想,她又转了转眼珠,脸上一副试探的神色“不过,文祖啊,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了,怎么样,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吧?”
“嗯…差不多了……再等等……”
“…不是……警察都找上门来了…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才行……”
徐文祖伸手摸了一下嘴唇, “别担心…院长…没问题的。”
“文祖啊…先不说那个医生小伙子………”严福顺把手放在档案袋上,然后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双胞胎,“双胞胎都说很喜欢那个漂亮小护士呢…不如我们把她先处理掉吧?”
说完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徐文祖也跟着假笑了一下,但alpha那带着警告和威胁的信息素却开始通过犁鼻器一波一波的推进他们的身体,挤压着他们的内脏,压制着他们的神经。纵然是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此刻也被这种恐怖而强大的信息素搅的浑身发抖。
卞得秀抹了抹额前的汗,之前只听院长说过,他的信息素和别人不一样,有缺陷。可现在自己真正感受到时,他却觉得他身上的信息素很恐怖,就像怪物一样。
严福顺比双胞胎的情况好一点,毕竟她也是alpha,尽管她的双腿也在不停打颤,但幸好他们都没发现。
“不用,我会看着办的…”他的笑容开始尖锐起来,语气却依旧温和。
“真的吗?”严福顺的脸抽搐了一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有着如同妖怪般黑色眼睛的年轻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样可不行啊……
她的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不能这样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也会被他吞噬掉的,得想个办法才行。
“院长…您不相信我吗 ”
“哪有的事……”严福顺心中对他的忌惮压下了因不满而带来的愤怒,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和颜悦色。“只不过这次时间有点拖得太久了……文祖啊…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徐文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白色灯管,好半天才懒懒的开口。
“飓风。”
“那是…什么意思?”严福顺一头雾水。
他没有回答,这是个危险的问题。
“不过…院长…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下落,看着严福顺,黑漆漆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她。 “为什么跑了一个?”
严福顺的笑容消失了,她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双胞胎,眼中满是责备。“跑了一个?”
卞得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嘻嘻嘻……谁跑了…我怎、怎么不知道嘻嘻嘻…”
卞得秀把手放在脑袋后面用力抓了抓头,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最后又沉默的低下了头。
徐文祖视线上移,朝双胞胎投去一瞥,面无表情的说, “三楼的护士,苏贞。”
*
“我不明白…”李由美手里拿着尹钟宇给她的老式手电筒,“医生您真的非要去不可吗?里面到底有什么?”说完她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面前被尹钟宇拉开的铁门,里面黑黝黝的一片。
她害怕了。
尹钟宇为什么非要把她拉进这种奇怪的事情中来呢?她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也没有勇气去揭露危险的秘密。
“我们必须进去才行…”他的表情有些木讷,“人们正在一个个的死去…我得带智恩回家才行…”
“智恩…是谁?”
“她是我的女朋友,几个月前来到这家医院,和你一样是负责b3层的护士…”
李由美模糊的猜到了他执着于这家精神病院秘密的原因了,他深爱的女朋友这家医院失踪了,很可能死在了这里。
“我其他地方都找过了,除了b4,但是我实在太害怕了……你知道吗?那种恐惧…我一个人再也无法承受了…所以才会找护士你……”
尹钟宇说话的时候,神情满是落寞,很憔悴,时不时还会往b304的方向瞄一眼。
尹钟宇想用她的恐惧来减轻自己的恐惧,就像群体的苦难可以减轻个人的痛苦。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她只是不凑巧而已,她没有怪他,但依旧提出了自己含含糊糊的拒绝。
“记者小姐怎么没来?”她问。
“她走了,昨天一大早就搭上了渡轮,谁都没发现。”说着,尹钟宇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浅,转瞬即逝,苍白无力。“她带走了很多证据,很快警察就会过来结束这里的地狱。”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看上去疲惫不堪。
“也就是说,医生你之前说的推测都是…真的?”
尹钟宇无声的点点头,“院长那些人其实都是些杀人的疯子…”
李由美呆呆的站在原地,攥紧了手电筒,有些困难的消化着已经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小岛上没有信号,气象台发布了暴风雨的警报,近期不会再有船只过来,所以苏贞花搭乘的那一艘,应该是最后一班。
现在这座小岛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她也会死在这里吗?
最终李由美还是和尹钟宇一起进入了b4。尹钟宇是心理医生,很容易就能摸透人们的性格,也知道说什么话会让李由美心软。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的走完一大段全黑的楼梯后,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b4层就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这里虽然有些照明,但是光线比b3昏暗很多,也仅仅是能基本看到路的程度,听不到换气扇和空调运作的声音,这里出奇的安静,空气也更加冰冷浑浊。
这里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很多,没有地图,只能凭着感觉摸索。
他们打着手电在一间间大大小小的房间经过,这层楼似乎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怪味。
这是她闻过最难闻得气味了,但又无法用任何一种味道去形容它,它像是被稀释了很多倍的公厕味,难以名状、令人窒息。
李由美跟在尹钟宇后面,她很怕黑,尤其是在这种逼仄、幽暗的地方。所以很快她就有点受不了了,再加上这里的空气不是很流通,味道也不是很好。
“医生……我有点不舒服…”说完她停了下来,手扶着墙,低着头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而此刻的尹钟宇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
他像着了魔似的继续往前走着,目不斜视。就像梦游者一样忽视了周遭的声音。等李由美抬起头来时,原本就在眼前的尹钟宇早已不知去向。
“………”
李由美立马就慌了神,它拿着手电筒四处扫视着,却仍然不见尹钟宇的身影。她使劲的深呼吸也没有办法摆脱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慌。
“尹医生……”她压着嗓子在黑暗中喊着他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
她很快不再呼唤尹钟宇了,因为她猛然意识到在这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或许不单单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她发出的声音被别人听到了,他们两个处境就更危险了。
这一瞬间,她方向感尽失,慌不择路的她决定顺着原先的路返回,她转身开始往回走,但是越走就越感到不对劲,这条走廊似乎比来的时候更长了,还有这间墙上有条裂缝的房间她之前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李由美在一个陌生的路口停下脚步,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着,她突然忘记楼梯口到底是再左边还是右边的方向,新的恐慌在她心中开始蔓延,她迷路了。
出于本能,她开始往光线更为明亮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她走到了一间有着胡桃色双推门的房间,房间内的空间很大,墙面贴了白色瓷砖,地面上铺了灰色的磨石地板,沿着四面的墙壁,摆满了一排排的停尸柜。最显眼的是一张硕大的解剖台如同屠桌一样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李由美走上前,不锈钢材质的解剖台散发着森森的银质冷光,没有灰尘,她弯下腰屏息凝视,看到排水槽里还残留着一小滩红色透明的水渍,很显然这个地方一直有人在使用。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如果尹钟宇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很有可能是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听上去不止一个人,绝对不是尹钟宇。
李由美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怔怔地盯着门的方向。全身也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慌张的环顾四周想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躲起来。
她的目光定格在那一排排的藏尸冷冻柜上。
李由美关掉了手电筒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二层冷冻柜的门,尽可能轻的拉出架子。她的运气很好,里面是空的。她用双臂支撑着架子有些费力的爬了上去,老式特制的冷冻柜做的都很高,李由美的身材娇小,正好可以蜷进去,她颤抖着把金属门从里面拉了一下,留下一条很小的缝隙。
就在她躲进冷冻柜的下一秒,这间房间的门就被人外面推开了。
冷冻柜依旧在运作,李由美觉得有些冷,她抱住膝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她听到了很长的拖拽声,像什么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然后是一些凌乱的脚步声。最后好像有东西重重地被扔在了解剖台上。
“里面的那个什么时候收拾?”洪南福指了指左边的冷冻柜,“今天吗?”
“院长也说开始有味道了,一直在唠叨…”
“病人!病人!”洪南福拍了拍安喜中的脸,想把他叫醒。安喜中此时四肢被绑,嘴巴被胶条封住,正昏迷不醒的躺在解剖台上。
“醒一醒,马上就结束了…”他笑嘻嘻的又拍打起他的胸口。
站在一旁的卞得钟也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嘻嘻嘻…好开心…又、又要收尸了…”
“没打麻药啊…怎么跟打了麻药一样。”卞得秀站在洪南福身后,用力拍了拍不省人事的安喜中,有些奇怪的嘀咕着。“喂—把眼睛睁开…”
李由美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洪南福拿了一只红色的水性记号笔,打开笔盖,在安喜中的脖子处划拉了几下做着记号,“这家伙的脖子我来割,你们就收拾残局吧…”
“不过手腕要给我。”卞得秀笑着插了一句。
“新来的护士…嘻嘻嘻…也、也好想快点做掉她……”卞得钟兴奋的说,“看起来软绵绵的……嘻嘻嘻嘻”说完把手放在嘴上笑了起来。
【说的是她吗?】
李由美在黑暗中把自己抱的更紧了。
“小心点……”洪南福出声警告他。“乱得瑟,你们也都会死掉…”
“哎呀……我好、好怕呢…嘻嘻嘻嘻……”卞得钟仍然肆无忌惮的笑着,看上去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我看看……”洪南福开始检查着安喜中的身体,“胸膛…上腹………腹肌…”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谁?】
徐文祖推开了门,缓缓走了进来,双胞胎和洪南福停止了交谈,下意识都往后面退了几步。
他看着慢慢苏醒的安喜中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是有规则的。”徐文祖一边戴着医用橡胶手套一边说着,“可是大叔你让人找我们了……”
李由美的心跳停止了。
心脏瓣膜失去了作用,血液阻塞。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黑暗恐惧症的发作。她感觉自己就像藏在一个黑暗而狭窄的洞穴里面,阴冷的墙壁正在慢慢的,不停的朝她挤压过来。冷冻柜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微弱的光正没头没脑的钻了进来,她害怕的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全部都纷至沓来:黑暗、气味、恐惧,还有他。
她必须要双手紧紧捂住嘴,才不会让自己尖叫出声。
“这是违反规则的…”他的语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平静,就像手术前的外科医生,客气而温和的在对即将进行手术的病人说着一些注意事项。
安喜中在冰凉的解剖台上剧烈的挣扎可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卞得秀拿着一件透明pvc材质的手术服,徐文祖熟练的把手伸了进去,“你应该要小心一些……”
他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然后转过身面对安喜中,神情轻松而惬意,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他轻轻笑了一下,“来找大叔的警察,也死了。”
卞得秀正在帮徐文祖的手术服拉上背后的拉链。
“啊…拉到下面,要我说多少次…”徐文祖的语气透着一股捉摸不透、冷冰冰的不耐烦。
卞得秀顿了顿,手上猛地用力,拉链一下子就拉了下去。
徐文祖在安喜中边上坐了下来, “让我来看看…”他撕下了原本贴在安喜中嘴上的胶带。
安喜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你们适可而止吧……”
徐文祖拿着手术刀倾身上前,开始向他解释。“我本来技术很好,但没打麻药,所以会有点疼。”他捏起被拉到下巴的口罩正准备戴上时,手中的动作微妙的顿了一下,眼睛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冷冻柜,才戴上了口罩。
没有麻醉剂的拔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过程。
疼痛开始淹没他的所有感官,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撕裂着他的身体,随着痉挛的迅速结束,安喜中的四肢开始无意识的抽搐,眼球不停的上翻着。
“哎哟……马上好、马上好……那可怎么办…得忍着才行啊……”徐文祖用假惺惺的关切语气轻声安慰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手软。
李由美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整个空荡的房间一时之间只剩下安喜中痛苦的呜咽声和双胞胎他们险恶的嬉笑声,李由美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慢慢下降,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门关严实,不然她可能会冻死在这里面。
停尸间在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李由美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想象那些沾满了鲜血和痛楚的混乱场景。
【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吗?】
她找不到结束自己恐惧的办法,只能蹲在这一片漆黑里,继续捂住嘴巴闻着空气中越来越刺鼻的血腥味,无声的哭了起来。
没有人会来救她。
在这场血腥的狂欢接近到尾声时,院长严福顺也来到了这里。
“已经结束了吗?”严福顺看着正在脱掉手术服和手套的徐文祖,又看了一眼解剖台上奄奄一息满嘴是血的安喜中,有些遗憾。
“是,结束了。”
“那这个……我能带走吗”她指了指生命体征有些微弱安喜中。
徐文祖笑了一下,“当然了…您随便吧…”
严福顺立刻向双胞胎使了一个眼色,卞得秀会意,立刻让卞得钟和洪南福上去搬人。
“不过,文祖啊…”严福顺闻了闻周围的空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今天的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甜味。
李由美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抓紧了开始发抖的膝盖。
“没有。”
“没有吗?奇怪……”严福顺神情有些古怪,却仍旧不停的四处张望。
徐文祖把手慢慢的放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了片刻,“…这里我来收拾……”
那一丝微弱的气味很快被徐文祖的信息素盖了过去,严福顺也没发现什么异样,“那好,我就先上去了……”
“嗯………”
【走了吗?】
停尸间再次安静了下来,里里外外都笼罩着一种死亡般的寂静。
她快被冻僵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阵空旷而缓慢的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在这个房间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的听觉变得特别灵敏。
李由美一动不动的蹲在里面,心跳疯狂的无法抑制。
脚步声消失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脚步声的主人现在就站在冷冻柜前面。
在这种极致的寂静中,她几乎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护士小姐知道吗?冻僵的人在到达某种程度后,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 他低沉而平静的声音从缝隙里传了进来,无比清晰。
“相反的,在死亡降临前,在充满各种荷尔蒙和传导物质的脑部里,疼痛会转变成回光返照的愉悦感。”
“…………”
【我要死了吗?】
冷冻柜的门被打开了,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对上了他冰冷而黑暗的眼睛。
她像一只躲在洞里被吓坏的老鼠。
过了好一会儿,见徐文祖只是漠然的站在那不动,李由美才缓缓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动作一点都不利索,脚一着地就发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才稳住了自己。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但她还是触电般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用手背抹去自己的眼泪后,惊恐的跑了出去。
她推开门冲出了这间房间,跌跌撞撞的穿过走廊。徐文祖没有阻止她,只是安静的跟在她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她。
李由美没有跑多远就停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卞得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前面的不远处,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再次回过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徐文祖,走廊里的灯所投下的昏暗光线,拉长了他的影子,看上去狰狞而恐怖,像某种不详的征兆。
徐文祖从后面抓住了她,李由美挣扎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惊慌,但她却仍旧固执的一言不发。
“怎么回来了?”她的背部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回来拿点东西…”卞得秀抓了抓头发,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由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
“她看到了?”他问徐文祖。
徐文祖怪异的笑了一下,“嗯,看到了…”
“要处理吗?”
“嗯,要处理…”
怀里的李由美挣扎的更厉害了。
卞得秀贪婪的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徐文祖制止了。
“先去把大家一起叫过来吧……”
恐惧如同闻到血腥味而失控的鲨鱼,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只是扭着脖子直愣愣地抬头看着他。感受到他从单薄的病号服里传递过来的凉飕飕的体温,李由美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可能,死到临头了。
卞得秀欣喜若狂的点了点头,马上转过身往出口走去,也就是在此时,徐文祖一把推开了李由美,快步上前,露出了一小节藏在手里的手术刀,飞快地从后面划开了卞得秀的脖子。
起先只是感觉到脖子上一片冰凉,但很快卞得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僵硬而机械的回过头看着徐文祖。直到鲜血开始从他捂住伤口的手缝里快速涌出,他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徐文祖。
“狗崽子..”他虚弱的呜咽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李由美趔趄的往后退了几步,闷哼了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她呆呆的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卞得秀,耳边一片沉寂。
徐文祖微微喘着气,用手随意的往后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扔掉了手里的刀缓缓走到了李由美的面前,他垂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里是脱离人性后的冷漠与怜悯。他慢条斯理的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强迫让她的脸高高的仰起注视着自己。
李由美的脊背因为他手上的力度而被强行拉直倾向他,她吓坏了,滚烫的眼泪沿着轮廓汇集到她的下巴,滴落在徐文祖冰冷、骨节分明的手上。
“你看你,怎么怕成这样……”他微微弯曲了嘴角,眼睛里满是揶揄,声音却像黑色的羽毛般轻柔的掠过她的耳朵。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被他卡着脖子,嗫嚅着,迷茫的泪水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护士小姐觉得我是什么人?牙医?连环杀人魔……还是住在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他的声音慵懒而倦怠,“不过,都无所谓。因为……我也知道护士小姐的秘密。”
他说完慢慢松开了她的下巴,解除了对她的禁锢,甚至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伸手想再去触碰一下她的脸。
“我没有秘密……” 李由美畏缩了一下,心虚的别过头避开了他的手,絮絮的说,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徐文祖抓住她的脖子把她重新掰转过来面对自己,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嘴唇,他的动作缓慢而近乎甜蜜。她尝到了金属的腥味,可能是他刚才拿手术刀时不小心划伤或者沾到的,她不喜欢血的味道,但还是硬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你的抑制剂失效了,omega。”他好心的提醒着她,空洞的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古怪的笑意。“很快所有人都能闻到你…发现你…”
他的信息素无处不在,像可怕的掠食者,危险、尖锐,充满了邪恶的诱惑力。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卞得秀,那滩暗红色的液体,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像一条长长的扭着无骨身体的虫子,向他们这边游了过来。
她颤动着惊惶的睫毛抬头凝视着他,徐文祖的眼睛很黑,像一道深色的暗影刺进了她柔软的胸腔,在一片明晃晃的白光闪烁之后,啪嗒一下黯淡了下去,她心中的灯被熄灭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恐惧、震惊、悲伤,如此多的情绪贯穿着她,威胁着吞噬她。
“我也会死吗?”她低下蕴着雾气的眼睛,用夹着些许鼻音的可怜语调问他,就像在不断下坠的黑暗中,试着寻找一根可以抓住的树枝。“像他们一样…”
他的笑容很短促,好像仅仅只是为了嘲弄一下她绝望沮丧的反应,然后它就在他脸上消逝了。
“别担心……我会救你的。”他故意慢吞吞的说,带着抚慰的信息素混搭着冰冻的恐怖碎片,涌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他的语气变得轻柔、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甜美,开始循循善诱。
他把她拉近了,目光从她的眼睛下落到嘴唇上,“我会……给你一个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她温顺的喃喃重复着,因为转瞬即逝的好奇,她专注地盯着他黑色的眼睛。
他很好闻。
徐文祖的脸上慢慢展开微笑,弯下腰开始亲吻她,脸上的皮肤感触到了他冰冷的呼吸。这个绒毛般轻柔的吻很快就让她忘记了他真正的恐怖,她的身体渐渐柔软了下来,双手本能的搭在了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