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一到,江似扬先走一步,与大家道了别,前往机场。
因为是个人行程,刘雯萍和谢杰就不跟着去了,只负责把江似扬送到白云机场。飞机起飞到落地,用了近三个小时,再坐了半个小时的2号线,如此辗转,终于到了他家楼下。
江似扬拎着行李上了二楼,钥匙刚打开门,微弱灯光从门缝漏出来。
江似扬手一顿,几秒后就“刷”地就把门打开了。
果真捕捉到了急忙跑回沙发看电视的亲爹。
江似扬给足面子,装没看见,偷笑了一下,把行李推进玄关,再把门关了。
回到熟悉的家总归是有亲切感。他们家比江似扬那套四十平方的出租房大了两倍,三个人住正好,一个人住有些冷清。
江似扬在空窗期的时候经常回上海,虽然李国安总说不用来不用来,但每次他一回来,李国安都乐呵的要命。
大门与客厅之间是用鞋柜假装的玄关,上头放着江似扬买给李国安的鱼缸,好让他在退休期间养养鱼,不至于闷着。
江似扬把灯打开,佯装刚发现有个人在,惊讶地说:“爸你怎么在这?”
李国安捧起写着“劳动光荣”的铁杯子,看着电视,头也不抬地说:“哟,你回来了。”
江似扬看了眼电视上播的晚间狗血家庭伦理剧,坐在小沙发上,直言道:“爸,你该不会是为了等我所以才坐这儿看电视吧?”
李国安尴尬地挠了挠头,嘴上却不承认:“怎么会,我就是起来喝口水。诶,差点忘了一件事。”
李国安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进卧室,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江似扬接过袋子打开来看,是一件长袖衬衫。
“林叔知道你要来特地买的,你林嫂挑了好半天,”李国安说,“你明天一大早就去和他们说声谢谢。”
“那是应该的,”江似扬把衣服重新放回袋子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爸,明天可能有个人要过来。”
“哟,谁啊?”李国安好奇了。
“张尽桉,”江似扬说。
“张,张尽桉?”李国安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拍了拍江似扬的肩膀,“我之前还担心你和他一起演戏你会不会说不上话,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成了朋友了……行,他来是好事啊,我明天马上把这好事告诉你林叔去。”
江似扬一听,连忙阻止:“爸你冷静点,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总不想整个社区里的人都围到我们家来吧?”
“啊,确实,张尽桉挺出名的,”李国安有些遗憾,“那拍张照总行吧?”
“这个行,”江似扬说。
与李国安不同,江似扬越来越紧张,心脏都快跳到他嗓子眼了,一时口干舌燥。
是时候了。
江似扬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不过……他来,不是为了玩的,是有重要的事的。”
“哎呀,有照片,我到时候和燕兰去说道说道……”李国安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不知要发生什么,“哦差点没听你说什么,你说啥,什么重要的事啊?”
江似扬鼓足劲,“嗖”地一下起了身,一声不吭地在李国安面前站定。
李国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爸,”江似扬直接双膝跪下,膝盖撞击瓷砖地板时发出了“噔”的一声。
膝盖生疼,但江似扬不管那么多,直直看着李国安。
李国安被儿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连忙伸手想去扶他起来,讲起话来都结巴了:“你、你这是干什么啊?赶快赶快,赶快起来。”
江似扬摇头:“爸,我跪下是因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而你对我也很重要。我知道这件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我也不想瞒着你。”
李国安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心有些慌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江似扬做出这样的举动。每个人都会犯错,江似扬也会,但都没有到这地步。
会是什么事?李国安开始往坏的地方想,后背都有些冒汗。
电视机的声音他都开始觉得吵,拿起遥控就把电视关了。
“你这,行,”李国安本想质问,但看着跪地的江似扬,梗住了。
他能说什么呢?
江似扬的脾气有一点随他——认定一件事就莽上去,说也说不动。
李国安稳住自己的情绪,端起杯子:“你说说看你做了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你杀人了?”
江似扬摇头:“没。”
李国安:“放火了?”
江似扬:“没。”
李国安:“犯法了?”
江似扬摇头:“没。”
听到这些答案,李国安稍微松了口气,可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跪下了的事:“这些都不是,那还有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
“爸,”江似扬深吸一口气,“我如果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呢。”
夜晚本身安静,客厅没有一点的声音,江似扬倒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他一动不动地跪着。
久久沉默后,江似扬听到沙发上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是张尽桉吧。”
江似扬点了头:“嗯。”
“你觉得这是错的吗?”李国安问。
江似扬摇摇头:“我跪下并不是认错。”
“难怪,我看你这也不是认错的样子,背挺的和杆似的,”李国安说。
江似扬看着李国安慢慢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自从江燕兰生病之后李国安就戒烟了,五六年,谁能想到在这一天破了戒。江似扬闭上眼睛,手不知何时攥紧成两个拳头,江似扬摊开手,手心全都是汗。
脚步声渐近,最终在他旁边停下了。
“你出了这么多汗,先去洗个澡。”
江似扬抬头,却看不清李国安的脸,心一时慌乱:“爸……”
却被不容反驳的厉声打断:“我说,先去洗澡。”
“……”江似扬只好缓缓起身。
“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吧,”李国安低着嗓子说。
江似扬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垂眼注意到了李国安夹着的烟。烟灰掉在了地板上,李国安也没有吸一口。
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江似扬不再多留,拉着行李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间房已经几个月没有住人了,却干干净净,床单也是刚换过的,上面还有洗衣液的香味。
江似扬打开衣柜。那些他不能穿下的衣服已经被扔了,留下的几件都是适合他现在身高、体型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这些都是李国安做的。
江似扬鼻头微酸,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架上,关上了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