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她想黑大圣,每次他一打起妖怪来,全身的战斗细胞都沸腾雀跃,彻底地、完全地将等待他拯救的师父和师弟们抛至脑后,要不是玄奘师父福大命大,还有她这个操劳的外挂偶尔出手帮忙,不知道多少次,他都得救出个缺胳膊断腿的师父抱着哭去!
吱吱惋惜地从袖子里取出断成两截的幌金绳,朝煮得晕乎乎的八戒和绑着的沙师弟抛过去,先下手为强,将两个战斗力绑结实了免得等会儿狗咬吕洞宾。然后她才牵起白龙马的缰绳,带着师徒几人藏到别处。
稍微明亮干净点的洞府内,吱吱坐在石凳上,就着烛光在读一份真情流露的“家书”——黑风山大小熊兄弟拖过路的信鸽带过来的。
被热水澡泡得软趴趴的八戒躺在地上哼哧着,沙僧瞪着虎眼警惕地留意着痴笑中吱吱的一举一动,一本正经的玄奘阖着眸在念经。
“师父,你每天这么虔诚地念经,经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你这么信仰着啊?”不管是从前在灵山如来佛的脚下听论佛理,还是缩在玄奘师父身边听念经的日子,她都处于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状态。
玄奘刚好念完一段,闻言张开似湖水沉静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不知何时搬着小马扎坐在他对面的吱吱,语调温和地开口道:“阿弥陀佛。经书是信仰借以沉淀的载物,像白施主这样的佛门外人,确实没有多大诵习的价值。不过是贫僧潜心侍佛,痴心想从中悟得大道罢了。”
吱吱托着下巴似是认真思索了一阵,然后好像是随意一提,轻松地问出了那件心中其实一直没放下的事:“战国时期庄周梦蝶的故事,师父觉得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成了周庄?”
自从前一段时间她“重遇”了大鹏金翅鸟,不仅是曾经那段生活在灵山的记忆愈发清晰地涌上来,整个锦毛鼠阶段的记忆全都鲜活了起来。
她想起了在五指山她开始“错乱”的那一天。
从天上掉下来的琉璃盏砸中了大圣,被大圣的铁头功反弹开,然后砸死了坐在下头仰着小脑袋的“它”。那只被砸死的锦毛鼠做了一个梦,梦见它离开了五指山,变成了有十根手指,会说话的人类小姑娘。在二十一世纪,重生的她看到了《西游记》的动画片,吃着冰淇淋,做过飞机,上过摩天大楼,有了爸爸和妈妈。然后她又死了,被车撞死了,穿越到了五指山下一只锦毛鼠身上。
那么,究竟是锦毛鼠变成了她,去了一趟现代再重返唐朝,还是她穿越来到五指山下,代替锦毛鼠成为了白吱吱呢?唉,每次一纠结这个问题,她就觉得很万分惆怅呀!形而上的哲学思考从来不是她的强项。
玄奘阖眸,垂首施礼,捏了句佛号后徐徐道:“白施主,佛语云:众生念念在虚妄之相上分别执著,故名曰妄念,言其逐于妄相而起念也;或难知是假,任复念念不停,使虚妄相于心纷扰,故名曰妄念,言其虚妄之相随念而起……”
吱吱一听就犯傻,困惑地摇着头,笑容无赖又天真,“师父,您的佛理说得溜,可我脑容量小记不住。您先等我去取了纸笔来,好好地把您的话全记下来,以后有事没事慢慢参悟。”说着站起身来,作势真的要去找纸笔。
抽搐完的八戒气息幽幽地插话:“小耗子,你干脆给你猪爷爷也备上一份纸笔,替我写封遗书给我媳妇儿翠兰,叫她别傻了吧唧地等我了,就说我被你nen死了,回不去了!”
玄奘眼中似有无奈,望向吱吱苦笑着摇了摇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庄周与蝴蝶结缘,故而与蝴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谓大道合一。只要施主你能立定本心,不受外物所困,不被内心杂念所扰,表象如何变更,又有什么关系呢?”
吱吱嘿嘿一笑,玄奘师父的这段话说得就通俗易懂得多了嘛~这才是人话嘛~她总结一下,中心意思就一句话,叮嘱她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只要做到咬定悟空不放松,立根原在痴(v)心中,一切困难自然会迎刃而解。反正白吱吱就是她,她就是白吱吱。
(玄奘:……贫僧并没有这么说。)
心理开导后的吱吱觉得神情气爽,爬起来同他们挥挥手作别,哼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色气满满十八摸,溜溜达达地走了。
话分两头,平顶山上,悟空和金银角两兄弟正在斗智斗勇,你来我往。
净瓶撞上宝葫芦,金箍棒架住七星剑,金刚不坏身和火眼金睛死死克住能煽火的芭蕉扇,金银角屡战屡败,节节败退,丢城失地,后院起火,真是说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厢悟空穷追不舍,怀里揣着紫金葫芦和刚到手的净瓶,握着金箍大叫着“妖怪莫走!大战三百回合!”这边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的金银两兄弟哭都哭不出声来了。干嘛呀!干嘛呀!干嘛老追着他们打呀?他们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伐?
两兄弟走投无路,缩在山顶之上抱头痛哭,一边指着天“问候”害他们到这种地步的桃混混。
却说悟空猫抓耗子般地戏耍了好一会儿金银角兄弟,现在看他们的斗志和好胜心全被消磨光了,也觉得没意思得很。他拔转筋斗云,站在漫天彩霞之间,举起紫金葫芦对准山顶山抱作一团哭得一塌糊涂的烧火两兄弟,朗声笑喊道:“金角、银角大王!”
金银角兄弟神思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家的小妖呼叫,两人齐刷刷地回头应了一声,结果自然是“飕——”地一声被紫金葫芦装了去。
收了拦路妖的悟空纵下筋斗云,落在平顶山山顶,捡起七星剑端在手里查看,然后轻声嗤笑了一声,歪着头朝从头到尾一直在仔细观(tou)战(xue)的六耳漫不经心道:“这把剑不错,你缺不缺兵器?”那张脸上写满了他不可一世的自信和桀骜。
六耳抱臂笑着摇了摇头,眼眸弯弯,明亮又璀璨。他要么不要兵器,要么也是要用一件比他的如意金箍棒强一千倍一万倍的!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是像太阳一样耀眼但绝不伤人的昂扬向上的、充满希望和朝气的气场。
山顶之上,两个完全不同感觉的人长着同一张脸,相视无言。
正此时,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骑着青牛从天外天穿破层层白云,缓缓向着平顶山方向行来,只听他喊道:“哎!孙猴子,还我宝贝和烧火童子来!”
第68章 老君看破瞒天计,小妖吱吱惧大鹏
“哎!孙猴子,还我宝贝和烧火童子来!”
突然听到喊声的悟空和六耳不觉抬头,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视力好到爆表的悟空一眼便将来人认了出来,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会看到兜率宫的万年老宅男太上李老君!联系一下上下文,悟空顿时心下明白了个十成十。只见他一挑眉,摆出了一张看好戏的面瘫脸,坐等着看这糊涂老道要作何解释。
还是被桃混混赶着下界来进行项目收尾的太上老君一扬拂尘,慢悠悠下了青牛,在九霄空中伫立住,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皮瞧了一眼底下五百年前的老冤家孙悟空。可当他眼角余光瞥见六耳猕猴后,双眸猛然睁开,一双湛然清光的眼睛来来回回在悟空和六耳身上转圈儿,脸色渐渐精彩起来,藏在宽大道袍的手指快速地掐算着。
“如来那小子居然背着老夫使出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哼,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了!”太上老君眯起了那双看穿了一切的眼睛,内心腹诽道。
“呵呵,悟空,把老夫的宝贝和徒儿们还来吧!”太上老君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乐呵呵地伸出了手。
“什么宝贝?什么徒儿?老孙没见过。”悟空笑笑,睁着眼说瞎话,根本无视腰里别着的紫金葫芦,怀里揣着的芭蕉扇和净瓶,手里还握着的七星宝剑。
太上老君也不生气,一张哄小孩脸继续乐呵呵地答道:“大圣说笑了。”说罢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那些个宝贝像是得了命令,纷纷脱离了悟空的掌控,落入了老君宽大似无底洞的袖口袋里,连断成两截的幌金绳都悠悠地从火光四起的莲花洞内飘了出来。
“你这老倌儿,纵容你手下徒儿下界为妖,还要抓我师父吃长生不老肉,我总能问你个管下不严的罪名吧?”悟空一个筋斗纵上云头,稳稳落在老君的一侧,一把扯过他的白胡子,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
老君拧开葫芦口,放出了金银角两兄弟。两兄弟满脸泪痕,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师父,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衫,一个梳着奇奇怪怪的发型,那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天庭颜值协会会长——太上老君嘴角一阵抽搐,气得好半天没说得话出。
这……也太伤老人家眼睛了!当初他放下界的两只胖胖嫩嫩的可爱小仙童呢?咋长成这副挫样了?哎呀喂,这让自诩一身道骨仙风,站在仙界至高端的他老脸往哪儿搁?
“哎,大圣这件事可错怪了人,老夫也是被南海菩萨当枪使了一回,是她向老夫借人在此托化成妖,试探你们师徒是不是真心去西天拜佛求经。”老君讪讪一笑,一扬拂尘,干脆又将有碍观瞻的金银角兄弟收回到了宝葫芦中。
此话一出,悟空不觉皱起了眉,原因没有别的,他想起了吱吱对他说起的那番话,心里不觉对西方诸佛菩萨生出一丝不爽来,但当下却也只能压下不提。
“呵呵,悟空,老夫知道你领了法旨送金蝉子去如来那儿取经,虽然那也不过是耍耍的事,可你还得仔细着,别到头来反而叫人家给耍了去。”呵呵笑着的太上老君瞥了一眼底下的六耳,握住悟空手腕的手稍稍加大了一点力气,意味深长地说道。
像孙悟空这样另类的存在,当初天庭是动了心思在他做成一方势力前尽早扑灭的,可就因为存了拉拢的心思最后才让他将事情闹得那么大。佛派那边捡着便宜来友情出手相助,将差点反了天要争做玉帝的孙悟空压在了五指山下。就这一点上,天庭欠了如来那小子一个面子,所以才默许了他放出孙悟空,派他去护着他如来座下的爱徒金蝉子,好让金蝉子能以取真经之功换回佛印金身。
可依据现在这形势来看,人家佛派是动了拉拢战斗狂魔,渡他成佛的心思啊!只怕,将来的佛道之争,天庭要失利呀!太上老君不愧是三十三重天上的掌舵人,站得高,看得远。
“将来若是有事找老夫帮忙,上兜率宫来便是。”太上老君笑得意味深长,“行啦,快去救你的师父吧!”
望着悟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消失的六耳,老君默默闭上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被悟空弄乱的胡子,喃喃道:“居然连‘抽云丝’这种法子都使出来了,观世音好手段啊!”
“混儿,为师有一重任要交给你去做。”
从青牛屁股后头冒出了一个打着哈欠的懒散道姑,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那双时刻冒着鬼主意的细长眼眸。
太上老君低声道:“为师要你去西天路上阻了金蝉子的去路,叫他们去不成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