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泠心下紧张地眼看秦彧打开房门,倒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到自里面透出暖黄的光线。
他急忙跟着他进去,便看到这房间原来与寻常卧室无异,虽然没有窗户,但十分宽敞,边边角角都收拾得整齐干净,空气中甚至弥漫淡淡的清香,不带一丝地下室的潮气。唯一与整个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温馨柔软的床间,那纹丝不动的颀长身影。
“云舒?”
吴泠走近了,才看清他腰上和四肢都被特制的皮具牢牢禁锢。而展云舒此刻双目不甘地瞪着,内里充斥血丝,原本清俊的五官充满决绝的杀意,浑身散发的暴戾气息竟与那晚吴泠遇到的几名学生极为相似,连他最亲的阎王都与他有一段距离地盘卧着,一双漂亮的鸳鸯眼中满是对主人的担忧和恐惧。
怎么会这样?果然不是普通的生病吗?
展云舒显然已经认不出吴泠,对吴泠的呼唤毫无反应,吴泠看着他神色凝重,下意识又拿出他的爻珠。
“没用。”就听秦彧道,“你之前不也试过了。”
吴泠闻言想起他的确曾打算以爻珠引出那几个学生身上的尸煞,却差点适得其反,于是掌心紧了紧,他只好皱眉,忍住通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先小声询问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秦彧目光紧盯展云舒,一向笃定的面容眼下渗出些许迷茫:“我不知道。”
“他先前为了你的事,不肯见我,”秦彧继续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他一直在自己追查邪教徒的事。”
“我也是两三日完全没有他的消息,阎王带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副样子,在他的宿舍里。”
吴泠抬头:“就在神风局?”
“对,”秦彧道,“只是他双手,不知被谁拷住了,所以才没有被人发现,而我问过近期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似乎都不知晓他的情况。我便……将他先藏在这里。”
“……”
吴泠自是立刻听出来,秦彧语气中极力压制的无奈。
他作为神风局执掌者,竟然隐瞒了下属变为“邪教徒”的事情,还将人藏起来,这与他以往对付“邪教徒”时麻木不仁的暴力手段简直大相径庭。
而他更是自从与吴泠见面便不曾与他对视,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
却终是回避不了。
“……我想知道你当年,究竟是如何封印了沈子契身上的东西。”秦彧这时看向吴泠,双手紧握成拳,到底问出了口。
吴泠哑然,没想到秦彧为了展云舒,肯做到这个份上。
而秦彧看着他欲言又止,显然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再近一步的软话。毕竟半个月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要让吴泠等着看沈子契最后的结果。
于是想了想,吴泠也没有再继续隐瞒,只坦白道。
“……是神骨。”
秦彧倏地抬眸,眸底满是震惊,也在目光闪烁间,像是终于想通吴泠自从当年那件事后逐渐在风水界销声匿迹的真正缘由。
而从某个角度来说,秦彧或许要比沈子契更能理解神骨对于吴泠的重要程度。他完全想不到吴泠竟然会为了沈子契而亲手舍掉。
不过短暂的惊诧过后,秦彧的面色却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没有神骨,连像吴泠一样付出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有些失望地又看向展云舒,看着这个分明比他年长,却时常比他孩子气的“小家长”,既心疼又害怕失去的煎熬将他整个人笼罩。
“云舒……”
而吴泠握着展云舒冰凉的手,又试探轻叫他,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努力思索着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后他看着看着,心内一跳,倒是真的发现一个问题。
展云舒的模样,并没有像那些学生一样出现性别上的变化,那么他……是通过什么办法把尸煞养在身上的?
心里疑惑着,吴泠又看一眼秦彧,便见他明显已为展云舒的情况焦虑到失去平日的思考能力,怕是因为在他一贯的思维里,这种把尸煞直接养在身上的结局,无非是被反噬成为不死不活的怪物,需要不断依靠屠戮来增强身上的煞气,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眼下只在意结果是否能出现逆转,其他的,都已顾不上深想。
“云舒不会主动加入什么邪教,更不可能以自己身体饲养尸煞。”吴泠就看着秦彧突然道。
“他当然不会,”秦彧微微回过神,终是又开口,“他和他们不一样。”
吴泠俯身替展云舒擦去他用力挣动下满头的汗水,却隔了半晌,小声道:“也许是一样的。”
秦彧闻言蓦地皱眉,一把将吴泠从展云舒身边扯开:“你说什么?”
他手上力道自然没轻没重,吴泠本就强撑的身体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招架,面色一瞬间惨白,冷汗几乎浸透贴身衣物。
他定了定神,迎上秦彧通红的双眼,轻轻开口:“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最近出现的邪教徒,真的都是自愿改变自己的身体饲养尸煞吗?”吴泠认真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什么方式,是可以在人不知不觉下,将尸煞强行融入他们身体,而他们其实是在被反噬过程中,被迫以精血喂养尸煞,才导致身体发生变化,进而四处伤害别人来增加煞气?”
这样反过来想,便也能解释了展云舒那般心智坚定又身手超群的人,怎么也会莫名出现这种情形。
“……”秦彧听吴泠说完,竟是愣住了。
吴泠说的没错,他们总先入为主的以为近来那些人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就不存在被殓门强行扭转性别达到养煞目的的说法,觉得多数还是自愿的,但却忽略了——殓门向来行事诡异无常,难保又搞出了什么新的邪门东西。
而及时弄清楚真相,兴许真的有办法让被反噬的人恢复正常。
只是,他先前处决的人——
“不晚的,”吴泠看透他的犹疑,额前的温度越来越高,眼前的人影似是虚虚晃动,却咬牙忍住道,“如果做错了,就要改。”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方式?”破天荒地,秦彧没有反驳他,并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了下快站不稳的吴泠,又皱眉离他近了一步,“你怎么回事?”
随后不等吴泠开口,他已然察觉吴泠再没力气掩藏的虚弱身体。
目光敏锐地看到吴泠在他拉扯间袖口下隐约露出的痕迹,秦彧不怎么客气地忽然将他衣袖向上卷起,便露出几乎肿了一大圈勒痕交错的手腕,他不小心指尖碰上去,也才发现,吴泠浑身温度更是烫人。
吴泠双腿发软,极力找回几丝意识:“没事——”
“是他做的?”而显然,秦彧看着那除了严重勒痕之外更多的青紫印记,不可思议向下打量他微微发抖的双腿,多少带了误会,有些迟疑问道。
在秦彧眼里,他这“忘恩负义”的同门小师兄总是叫他看不顺眼,他恨他平时乖乖巧巧,却为了个多年没见的旧人害了待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每次见到他都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只想教训他,践踏他的自尊,以此发泄他一夕失去师父的痛苦,以及对他种种“自甘堕落”行为的愤怒。要不是因为展云舒,他更不可能有机会与他这般平静交谈。
然而此时,他忽地看到他身上这些可能是受了那方面虐待的痕迹,明明不及他给过的伤害惨烈,却出其不意地,让他一阵难以压制的憋火。
陆灵山就收了他们两个徒弟,他可以为了师父打骂他,其他人这么做,就是不将他们师徒放在眼里。
所以即使吴泠摇头否认是沈子契所为,沈子契在秦彧心中已然和特殊性癖好者画上了等号。
于是,吴泠在昏沉中仍绞尽脑汁地回忆之前他遇到的那几名学生身上有哪些值得怀疑的线索之时,秦彧却是不由分说提着他自床前大步走开。
“……”
吴泠头昏脑涨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只随着他一路回到上面,一抬头,透过一楼客厅的玻璃墙,看到外面那早该离开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此刻正不安地在雪地里搓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可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而吴泠怔愣间,秦彧已经推门出去,在沈子契惊讶转头的下一刻,掌心的神影毫不留情抽过去,抽碎了地上刚被沈子契堆起的又矮又小一只小雪人,洋洋洒洒溅了沈子契一身。
沈子契都懵了。
主要还因为那阴沉沉的一句——
“绑起来做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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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脸懵逼的老沈⊙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