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微笑着收回了目光,碧蓝色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晕眩感在刹那间从伊万的身上剥离,金发的男人站了起来,影子将伊万完全遮挡在之内:“行啦,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啦。我们该回去了。”
“等等,回哪儿去?”伊万下意识地问。
“当然是回逃生机,”罗斯蹲下身,把痛得站不起身的年轻人背了起来,“如果你想一直留在这的话我也没意见。只不过沙尘暴马上就来了。”
伊万挣扎无能,一脸嘲讽地说:“我宁愿被风吹去一个看不见你的地方。”
“不可能的,”罗斯丝毫不在意他的讽刺,“我在你身上留下了标记,你此生最后一个看到的人只会是我。”
“妈诶,别说了,说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伊万露出了一个犹豫的表情,他飞快地戳了戳罗斯的脖子:“之前我在卫生间看到的那个蜘蛛也是你们的人吗?”
罗斯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阴霾:“哦,那个小贱人。”
伊万被他的表情和腔调吓了一跳。
“怎么,你们有什么过节?”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罗斯笑着的狐狸眼看了一眼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你特别好奇的时候,嘴巴就会不自觉地张大?”
“......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至于这么藏藏掖掖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大气。”伊万咬牙切齿地出声。是被疼的。
罗斯回答:“她确实是我们的人。”
“名字呢?”伊万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怂恿他问下去。
“阿特拉克·纳克亚,你应该记得这个名字,不然她会伤心哭的。”
阿特拉克·纳克亚?
伊万可以确信凿凿地说,自己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这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他忽然眼睛发胀,眼眶痛得吓人。
有一种想哭的欲望。
“她既然是你的同族,你为什么讨厌她?”伊万疼得拔弄起罗斯的金发,以期分散注意力,“难道说你们外神还流行权力斗争兄妹反目这种剧情吗?”
罗斯挑起眉毛说:“她不是外神,也不是我的兄妹。事实上,我是家里的独生子。”
“好吧,那说说看你们俩之间有什么矛盾?”
半响没有回音。
伊万低下头,看见罗斯深绿色的眼里是广袤茫茫纵深起伏的白金色沙漠,金色的睫毛交织在淡调的阳光下,如同薄薄的千金羽翼。尽管他的嘴角是笑着的,但伊万无端从中看出一丝怒气。
他的声音也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女人诱惑了众神之母。”
“哇哦,拉拉恋?”伊万内心咂舌。
“不,他们不是恋人关系。我确定他还爱着我父亲,但那个小贱人在他们两人之间调拔离间,让族群分裂成两派,更是给了古神诺登斯可乘之机,”罗斯淡淡道,“在那之后,族群遭受了重创,领袖和众神之母一直沉睡至今。我发誓要是让我逮到那个小贱人,我就要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等等等等,故事这么狗血的吗?诺登斯又是谁?”伊万眨了眨眼。
“啊,诺登斯这家伙是个和我爸一样大的老家伙。特别猥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时不时出来骚扰一下我们一家三口。”罗斯耸耸肩。
腹部一阵一阵的阵痛,伊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为了分散注意力,问道:“所以他做了什么乘虚而入的事?”
“我妈嫌我爸太疯,和他一群亲戚朋友离家出走。于是我爸真疯了,把他捉了回来,囚禁在亚迪斯殿里进行爱的和谐。诺登斯帮他逃了出去,把他的踪迹彻底遮掩。我爸和他打了一架,两方平手。所以他把自己关了起来,分离了几万个分.身出去到处找他。”
伊万半响说不出话来:“...这,这可真是波澜壮观,迂回曲折。那你爸现在找到你妈了吗?”
罗斯回过身看向他,眼睛里带着几丝笑意。
就好像在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一样。
“找到了,”他心情很好地哼了几下曲子,“你的死可以唤醒众神之母,而你肚子里的畸胎则可以让领袖从混沌中归来。死亡之后将是新生,我们的族群将重聚力量。”
真是个神经病,而且病得不轻,脑海里想的世界观还挺完整的。伊万眨了眨眼,试探地问:“所以说,那个阿什么克亚的蜘蛛也和你是一样的目的?”
“她啊,她只准备让我妈回来。所以趁你肚子的东西还没长大的时候,她就想把它杀了。但你手中的赫格拉之刃可以重创一切神明,所以她短时间内是不是再回来啦,”罗斯轻轻松松爬到了山坡的顶峰,自那里可以俯瞰这一片沙漠,甚至可以看到盆谷间趴着的小黑点——那是他们的逃生机,“你做了一件好事,小伊万,所以我准备让你没有丝毫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用太感谢我。”
伊万呵呵两声:“到底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在死前朝凶手说声‘谢谢’顺便献上爱的吻?”
“你不会吗?”罗斯的脸上看起来有些遗憾。
罗斯的脚程很快,穿过一片狭长的峡谷,就可以看到逃生机静静停留在豁然开朗的平地上。
此时天穹中乌云翻滚,朔风凛冽,空气闷热潮湿,气压低得吓人。放眼望去,一片飞沙走石,仿佛魔鬼将从裂缝中倾涌而出。阳光变得单薄,最后蒸发在阴影里。
罗斯背着伊万走进飞机,把他放到了向下仰倒的副座上。
伊万紧紧闭着眼睛,冷汗不断地从他额头流下,全身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打湿了,睫毛也是湿的,那双薄薄的嘴唇也是汗津津的。
“它快出来了吗?”罗斯躺坐在他对面,手指好整以暇地覆在桌面一动一动。
桌面上摆着一把古朴的匕首。
莹莹的舱内灯光下,锋利的刀刃如同水银闪闪发光。
“妈的...换你...你来试试看。”伊万蜷在座位里,缩成一团,不断地打冷颤。他的身体一抖一抖,呼吸时重时轻,手指紧紧抓着椅背,血丝从翻开的指甲缝里流了出来。
“你觉得好了就叫我。”
“我哪知道什么时候好...老子...又没生过孩子...”
“一回生二回熟,不过你也好像没有第二次了,”罗斯的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放到伊万跟前,伸出一只手指,“捏住我的手指试试?我看你们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伊万觉得自己就算不被他杀死,也迟早要被他气死。
朦朦胧胧之间,他张开嘴一咬,就听见罗斯在那边狼狈地叫了声:“小伊万,你是属狗的吗?”
伊万睁开眼。
深蓝色的眼睛。金色的睫毛。淡白色的头发。
果然外貌越美,就越是恶毒。
伊万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一个被骗进传销窝点洗脑过的神经病,偏执狂,反社会人格。
“张嘴就是咬,这么讨厌我啊?”
好疼。凌迟一般的疼。
罗斯还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但于伊万来说就像隔了层水。
此时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模模糊糊地想。
干脆就这么死好了,太疼了,他忍受不住。
哪怕痛快地陷入死亡都要比现在好得多。
昏昏沉沉间,汗水如雨一般往下流,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痛到极致,伊万浑身上下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在半空中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冷冷注视着自己。
黑暗中有一只滑腻的触手卷上了他的小腿。带着死亡的气息,跗骨着腐败的欲望,青白色的吸盘不断抚慰着他身体上的伤痛。
如同沙漠里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他觉得这诡谲朦脓的幻觉很舒服,他忍不住陷了进去,于是触手轻柔地爬上了他的小腹。
如同毒蛇一样。冰冷,魅惑,致命...
——“我会回来找你的。”
伊万忽然没有原因地想起了浴血的肖恩。
“嗯,我就在这等你。”
触手的动作霎时一顿,年轻人无力的脉搏仿佛在临死挣扎。
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在泪流满面,心绞痛得吓人,就好像有人用刀往他的心窝子里旋转地,旋转地捅了几刀。
...不。
他不能死在这。
伊万在黑暗中收紧拳头,指尖插入肉里,尖锐的痛让他在沉沦中稍稍清醒了片刻。
他不能死在这。
他母亲还等他回去。
谢尔盖耶维奇家也在等他归家。
更重要的是,肖恩...也在等他。
他们做过了约定。
只要他回去,就可以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他必须回去。
伊万费力地睁开眼,室内灯光半明半昧。外面是呼啸的风声,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阳光穿过仅有的前窗,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笼罩在其中。
罗斯在画召唤阵。
他哼着歌,侧脸浸润在金色的光彩下,浅淡的睫毛一扇一扇,仿佛一道金丝滚边的幕帘。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罗斯转过头,略有些诧异地看见伊万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一条血丝自他赤.裸的脚踝蔓延向座位,如同细细的锁链一样缠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罗斯挑起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伊万就猛地伸出手,眼神里一片空白,手里握着尖锐的零件碎片。
罗斯内心嗤笑,向旁边一闪,抓住碎片,不顾血淋淋的手心:“我说,这一招你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下一秒,锐利的匕刃划开他的手臂,耳边只听劲风略过,一串血珠自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罗斯终于惊讶地向后倒退了几步,灰尘在阳光下轻盈飞舞,耀眼的赫格拉之刃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插在他的胸口,阳光一闪,一阵瑰丽的七彩略过。
他跪倒在地。
伊万因强烈疼痛视线中一片金光,罗斯如喷泉一样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湿了他的脸颊。汗水和血水夹杂在一起,睫毛黏糊地都快无法张开。
他气喘吁吁地露出一个笑容,费力地咚一声躺倒在地:“...第一波佯攻之后......总会有第二次...总攻啊。蠢...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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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声明,文案里也有说过,本文里的克苏鲁神话并不完全照搬它的世界观。
为了剧情,里面有很多改编过的内容。比如说奈亚拉托提普本来是莎布和犹格·索托斯的儿子,但我把它改成了莎布和阿撒托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