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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玉略微迟疑了一瞬,然后自觉压低了声音:“听齐王话里的意思,试探肯定是有的,具体要站在哪边倒是难说,不过倒是隐隐有要帮宣王的意思。”
  宣王,上个皇帝在位时候的太子,只不过老皇帝突然间染上了急疫,让宫中的太医瞧了个遍也没能看出问题,只开了几幅万能药。
  皇榜贴满了城里的布告栏,消息也传遍了天下,可惜终究是回天乏术,撑了几日后就一命呜呼了。
  据某个远道而来的名医诊断,这是多食了外域的某种稀有毒,无色无味,可入茶,也可入膳,若只是少量,银针尚且测不出。皇上必定是食用了多次,才会致死。
  此话一出,母亲为异域女子的‘周川’自然被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如果只是这样,他倒也不至于成为朝中那些忠臣的眼中钉,搜一搜住处便知因果。
  ——问题出在老皇帝突然变更的遗诏。他要让四皇子‘周川’继承他的皇位,只封原太子‘周勉’做一个宣王,封地甚至不及二皇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当即就有压不住脾气的臣子怀疑这是做假的诏书,要求示众。
  当时的太监总管还是现在这位,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有一些,先是请示了一下‘周川’的意见。
  见周川同意了,他才庄重地把诏书展开了,在众人手中传阅了一圈。
  他尖着嗓子开口:“老奴跟着皇上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皇上说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心思,老奴也算了解一二。”
  “皇上他向来以为太子殿下的脾气过于乖张,恐不能担当国家大任,只是碍于是皇后所生,又是长子,这才难违规矩,立他为太子。”
  “但要说最心仪的继承对象,还得是四皇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周川’,脸上是讨好的谄媚。
  “而皇上害怕自己时日无多了,没有时间继续考察太子的定性了,于是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临时改了诏书,决定要把皇位交给四皇子。”
  他的眼神很定,表情却十分哀痛。
  他说:“原本皇上是在想在明日早朝的时候宣布,可惜没能撑到那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很相信这位太监总管的发言,只是老皇帝的字迹和玉玺的图案明明白白地印在上面,总不可能咬死是假的,硬推‘周勉’上位。
  于是隔日,‘周川’草草地办了个登基仪式,皇位就算是换人了。
  朝中势力也自此大致分为了两派,“保皇派”和“守旧派”。
  江声不知道这些信息,只接着刚才的话问:“那父亲呢?”
  阮玉叹一口气,说:“你父亲他顽固了一生,自然是谁坐在皇位上他扶持谁,怎么可能生二心。”
  江声见阮玉这姿态,便知道她的心里大概不是这么想的,于是问:“那您呢?”
  阮玉回答:“我嘛,自然是跟你父亲……”
  江声打断她,装作受伤的样子:“什么时候我们母子之间也要说假话了。”
  她怔愣了一瞬,坦白:“说实话,我对宣王也有些恻隐之心。顺风顺水当了几十年太子,结果临了皇上却变卦了。原先奉承他的那些人瞬间就变了嘴脸。”
  “要我说,皇上改诏书的事是真是假尚且未知。只说是有重臣看见了,却又没说是谁,八成是编出来堵那些人的嘴的。”
  “而且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是中了域外的毒,细数宫里和域外有关系的,可不就只有四皇子吗……”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使得江声对此事大致有了些了解。
  只是她此时语气和口吻都有了变了样,不再像原先那副温婉的样子,倒像是路边的长舌妇。
  她在说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神情中似乎有些懊恼,匆匆忙忙地补充:“刚才那话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嘴就不受控制地说起话来……”
  “其实四皇子当皇帝也挺好,至少百姓们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些。”
  江声了然,刚才那段话大概率是系统给他的背景介绍。
  只是其中不可能完全剔除了阮玉本人的态度。
  江声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四皇子生母来自域外的事众人皆知,比起借毒,更像是有人故意栽赃。”
  “外人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老皇帝自己心里大概是明白的。”
  “以我之见,恐怕不是他真的觉得四皇子的才能优于太子,而是因为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是不愿意再传位给太子,临时改了遗诏。”
  阮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种儿子突然长心眼了的欣慰感。
  江声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索性表明了态度:“反正我是站在站在皇上那边的。”
  说完咳嗽了两声,阮玉回过神来,连忙给他重新倒上一杯温水。
  江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而后面无表情地扔出一颗重磅炸弹:“其实我是故意让自己发烧的。”
  阮玉一惊,接着又听江声说道:“我上午出去喝茶,半路遇到了皇上。”
  “他跟我说:回到家去就装病。不管什么人来,你都得装成病得走不动了路的样子。”
  “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为了让我逃脱下午的圣旨。”
  阮玉被江声突然的发言给惊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为什么。
  江声说:“他为什么要提醒我?还是为什么不希望我出征,又下了圣旨?”
  阮玉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是想问什么,只默默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江声抬眼,严肃地说:“无非就是他身为九五之尊,却也不能事事做主。”
  他添油加醋地说:“或许是上奏要我带兵出征的人太多,又或者是权势太重,总之他是不得已先应下来了。”
  “只是下了朝之后立马坐着轿子往咱们家赶,来提醒我们这事。”
  阮玉还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这事派个人来不就成了,何必亲自来?”
  江声一时语塞,总不能回答说他可能是专程来看看我的吧。
  思忖了一下才回:“大概是他身边没有完全信得过的人吧。”
  他说:“如果替他传话的那个人把这件事说出去了,那么他身为天子一言九鼎的权威该往哪儿放。”
  阮玉愣了一下,说:“是娘考虑不周了。只是谁会是主导这件事的人?又是何居心?”
  江声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毕竟他这一天概括起来不过是喝茶,遇见秦争,装病。
  秦争当时的情绪也不太对,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强势地希望自己站到他的队伍里去而已。
  但江声还是本着坏事都往那个宣王身上推,给秦争拉好感度就对了的原则胡乱编了个理由。
  只是他的表情却装得严肃:“我猜是宣王吧。”
  “他只要自己不出面,让那些站在他那派的臣子们联合上书让皇上派我出征就行了。他甚至可以象征性地反对一下。”
  “到时候我战死沙场了,父亲在心里难免会对皇上有些隔阂。到时候宣王再出面拉拢一下,父亲心里的那杆天平总会不自觉倾斜一点的。”
  江声感觉自己现在就挺像挑拨离间的小人的,满口阴谋论。
  不过好在阮玉对‘徐漾’的滤镜够厚,于是他说什么她都信,只是有些心疼他的嗓子,赶忙让他躺下休息。
  她一边帮着掖被子,一边小声埋怨:“皇上也说是让你装病,结果你倒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大夫可说了,如果你不好好休养的话,可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江声抱歉地冲着她笑笑,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阮玉自己也知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再多说。只在确认江声的呼吸确实平稳了之后悄声退出了他的房间。
  皎洁的月光洒下,使得在黑暗中穿梭的某人的身上染上了一层清辉。
  秦争终于还是没忍住,尽量快速地批完了手头的奏折,在一再告知门外看守的侍卫不许入内后,悄无声息地踏进了将军府的院子。
  虽然是将军府,但是守卫远不比皇宫,秦争飞檐走壁进入地还算简单,只要躲过夜间提灯巡逻的人就够了。
  因为将军府房间多,但是徐常独妻独子,又不似寻常富贵人家那么爱铺张,下人也少,于是江声的房间两边并未有人住。
  以至于秦争吱呀一声推开门的时候,除了江声以外谁也没惊醒。
  江声抓住枕头底下的匕首,但是在迎着月光看清来人之后卸了力道。
  他的姿态明显放松了一些,只是脸蛋照旧是红扑扑的,显示着发烧时的热度。
  秦争的眉头拧了一下,朝他走过来,宽厚的大手贴在他的额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声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无意识地在挽留他的体温。
  江声:“我这不是听你的,一回家就让自己病重吗?这谁看了还不得同情一下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含了点笑意,眼尾和嘴角都是上扬的,倒是有些别样的美。
  秦争却额角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说道:“我是让你装病,不是把自己真得弄生病。”
  江声躺在床上:“我可没那演技。我就这样了,那个死太监还不信,要找太医来看呢。”
  说着,他小幅度地摊一下手,却被秦争握住。
  挺奇怪的,江声原本还觉得挺难受的,现在不过是看了秦争一眼,说了两句话,却像是吃了仙药,莫名地觉得头疼减缓了许多。
  更奇怪的是他原本也没觉得自己病得有多重,对于阮玉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觉得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他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很想跟秦争撒个娇。
  他贫嘴道:“如果不是怕你偷偷来我家的事被发现,我可能会让你去给我煮个粥。”
  秦争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瞬,江声捕捉到了,于是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秦争不自在地松开手,说:“轻功。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是确实可以飞檐走壁。”
  江声却倏地笑了一声:“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现在的表情有点像偷偷翻墙去探望生病女同学的纯情小男生。”
  秦争的表情更僵硬了,似乎要走,但是被江声拽住了衣角。
  他听见江声说:“但是我很心安。”
  “你看我的眼神让我知道你还是秦争。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也不是周川。”
  “知道我们是朋友,而不是一个睥睨众生,另一个却只能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