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无数埋藏在地底下的火药包被引爆,准噶尔骑兵发出一声声惨叫,不是飞上了天空,就是直接坠地,受伤的战马发了疯般四处乱撞。
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型,被爆炸切分为无数的的小块,骑兵阵型大乱。
巴图尔这次看清楚了,爆炸不是因为火#枪火炮,而是来自地下!
战场像是着了魔,准噶尔骑兵冲得越快,爆炸声越剧烈,伤亡也就越多,等到惊慌失措的骑兵停止进攻,爆炸声就不见了。
巴图尔狠狠甩着马鞭,“长生天不允许本王突围吗?这是要绝了准噶尔人吗?”
望着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第一次感到困惑,眷顾了准噶尔人数千年的长生天,难道要抛弃准噶尔人?不,长生天这是在帮助华夏……
后方的南城门传来了喊杀声,显然是入城之后的华夏军追过来了。
前方是死路,后方是华夏军队火器军,同样是死路。
形势万分危急!
近万准噶尔最精锐的骑兵,等着巴图尔拿主意,但巴图尔的心中,却是犹豫不决,甚至出现归顺华夏的念头,像鄂齐尔图汗那样,做个自在的爵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瞬息就不见了踪影。
他是准噶尔人的汗王,已经十分接近瓦剌人的汗王,将来还有可能是蒙古人的汗王,怎么可能归顺华夏?
一名亲卫见巴图尔目光一闪,似乎觉察到他的心思,忙上前道:“汗王……”
“嗯?”巴图尔眉毛上扬。
“汗王,华夏军已经占领了塔尔巴哈台,前方又无路,”他看了巴图尔一眼,道:“今日即便能突围出去,没有了女人、牛羊、财物,准噶尔人又如何生存、繁衍?况且,华夏不会放过我们,俄罗斯人更不会放过我们……”
巴图尔皱起眉头,“你的意思?”
那亲卫见巴图尔没有明确反对,只道巴图尔要借着他的嘴巴说出来,“汗王,我们不如归顺华夏吧!”
话音刚落,周围不少人一片长叹,随即点点头,是呀,既然打不赢华夏,又无法将华夏的军队驱逐出去,不如归顺华夏,至少能吃碗安稳饭。
连着遇上俄罗斯、华夏这两个强敌,勇士们伤亡过半,再要打下去,勇士们迟早要打光的,就像那亲卫说的,今日便是突围而去,没有女人,没有牛羊,没有帐篷,没有挤奶的木桶,准噶尔人如何生存下去?
草原早已不是准噶尔人的避难所了,连蒙古人都归顺了华夏……
准噶尔骑兵虽然强大,但在火器面前,在更强大的俄罗斯、华夏面前,勇士们只有挨打的份,归顺俄罗斯,不如归顺华夏!
除了归顺一条路,准噶尔人似乎无路可走了。
今日的敌人,明日可能成为朋友,准噶尔人不会同情弱者,但准噶尔人可以依赖强者。
草原上从来没有隔夜仇,只有隔夜的利益。
巴图尔听着周围的议论,面色不禁一凛,他生出归顺华夏的心思,已经非常不应该了,亲卫竟然也是生出这样的念头,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有这么多人支持亲卫归顺华夏。
这是对准噶尔汗国的背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巴图尔面色发烫,他感觉到侮辱,臣民对他的侮辱。
盛怒之下,巴图尔猛地将汗王刀向前一划,不偏不倚正好砍在那亲卫的脖子上,亲卫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脖子,翻身坠落马下。
巴图尔余怒未息,“汉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遇上小小的挫折,便生出反叛之心,耻辱,这是整个准噶尔人的耻辱!”
众人暗自心惊,谁也不敢搭话,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似乎将晚的向日葵。
沉寂了好一会,一名老臣实在忍不住了,“汗王,形势危急,犹豫不得,请汗王尽快下令吧!”
巴图尔似乎从睡梦中惊醒,身后的塔尔巴哈台城,华夏军的步兵已经从城门洞内涌出,显然是要追杀到底,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勇士们,杀,准噶尔的骑兵,从来不会活着向敌人投降!”
“杀出去!”
应和者寥寥无几,只有少量亲卫开始加速。
如果面对城外的数千华夏骑兵,准噶尔骑兵绝对有突围甚至取胜的信心,但他们连着被俄罗斯、华夏的火器吓怕了,前面还是看不见的火器——火药包埋在地底下,摸不着看不见,但只要向前冲,火器就会从地下冒出来。
数百步的距离,他们已经付出上千人的代价。
前方的地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火器,难怪对面华夏的骑兵,并不急着拦截,而是隔岸观火。
巴图尔大怒,正要亲自冲上前,忽地有一名骑兵翻身坠马,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趴在地上大哭。
这名士兵的怪异行为,似乎传染给其他的士兵,从马背上主动坠落的骑兵,一时不知道有多少。
巴图尔目瞪口呆,知道士兵被天命军的火器吓怕了,他奋力将手指的汗王刀砍出去,正中一名士兵的后脑勺,口中骂道:“贪生怕死的懦夫!”
刚才请求巴图尔下令的老臣,嘴角翕动了一下,显然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巴图尔既不能等着华夏军的步兵压上来,也没有时间进行战前动员,色凌的死,实在打乱了他的突围计划,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上了。
他将汗王刀上的鲜血蹭在自己的脸上,随即向前一挥,“勇士们,跟着本王前进!”
“冲呀!”
“杀!”
应和的骑兵比刚才多了不少,巴图尔回头看了一眼,双腿一夹马腹,义无反顾地向着地雷阵冲去,他的亲卫,还有不少骑兵,都是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快速向前驶去。
“嘭!”
一声闷响,巴图尔的大黑马一声悲鸣,前腿猛地抬起,将巴图尔掀翻在地。
“汗王!”
跟在身后的两名亲卫,唯恐自己的战马踩踏了巴图尔,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吃痛,仰天长鸣,身子横着向左右两侧奔去,恰好避开地上的巴图尔。
但两名亲卫因为惯性的原因,却是从马背上飞出去,在地上翻了两个滚,他们顾不上伤痛,爬着来到巴图尔的身边,“汗王!”
巴图尔的前胸血肉模糊,显然受伤不轻,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中已经失去原先的光彩,大而无神,定定地望着着两名亲卫。
一名亲卫急得大叫:“汗王受伤了,快,让巫医过来!”
文臣武将已经围拢过来,巴图尔吃力地摆摆手,颓然躺下去,口中呼呼低喘着粗气,积蓄了一会力量,目光终于清灵了一些,他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久,方才吐出三个字:“汗……王……刀!”
亲卫拾起地上的汗王弯刀,双手奉上,巴图尔一点点抬起右手,搭上刀柄,却是僵在空中。
巫医来了,正要查看巴图尔的胸口,却被巴图尔用拒绝的目光逼回。
巴图尔缓缓转动脖子,扫视了周围的文臣武将,“或许……或许,你们……是……对的……”
因为说话太多,他的嘴角已经溢出血丝。
“汗王,你不要说话,让巫医看看吧……”
巴图尔缓缓摇头,喘息了片刻,将左手搭在右手上,双手猛地抬起,口中大喝一声,汗王刀刺入左胸,外面只剩下一小段刀柄。
“汗王……”
巴图尔口中流血,几乎一字一句道:“本王……不……能……成……为……战俘……”话未说完,脖子一歪,已经闭上双目,双手从胸前软软地垂下去。
“汗王……”
周围一片呼喊之声,但巴图尔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目,他永远离开了他的臣民……
死亡之前,巴图尔受伤太重,没来得及给臣民指出一条明确的道路,或许他也不知道,未来的准噶尔人,究竟要如何走下去!
无数的脑袋,还是围在巴图尔尸体的周围,天地停止了转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虽然很多人不太赞同巴图尔最后的选择,但巴图尔毕竟是准噶尔的汗王,是准噶尔人心目中的太阳和精神寄托。
巴图尔死了,他们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数名巴图尔的亲卫对视了一眼,四人心照不宣地走过来,抬着巴图尔的尸体,放到一匹无主的战马背上。
“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带走汗王,汗王不愿成为战俘,我们就是舍了性命,也要带汗王离开塔尔巴哈台!”亲卫没有看周围人一眼,自顾用绳索将巴图尔的尸体绑缚在马背上。
“带着汗王,你们不可能突围出去!”
“那是我们的事!”一名亲卫翻身上马,一手握住马缰,另外一只手扶着巴图尔的后背,“无论如何,我们要带着汗王离开,回归属于我们的草原!”
另外三名亲卫也是翻身上马,将载着巴图尔尸体的战马护卫起来,四人同时挥鞭,身子稍稍前倾,猛地向前窜出去,将众人远远抛在身后。
就在这时,有人回头,发现情形不对,“不好,华夏军来了!”
众人这才回头,果然有不少华夏军的步兵,距离他们只有三四百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