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愁眉苦脸,几乎要哭出来,结结巴巴不敢说话。
韩安晏叹了口气,接过药碗,自己轻手轻脚进了暖阁。
“圣上……”
天宝帝苍白的手从帐幔里伸出来:“给朕吧。”
韩安晏也红了眼眶。
天宝帝喃喃自语:“只要能等到希儿回来……”
自从药圣老人家来到皋陶司之后,邢九年就特别忙碌。
他捧着自己写的那本验尸药理,不停跟陶定州探讨,而陶定州也分外慈祥,几乎是知无不言。
他们两人忙,其他人更忙。
苏晨已经带着校尉们离开燕京,直扑琉璃庄外苍茫的天南山中,顺着谢吉祥提供的线索寻找韩陆的身影。
但是天南山那么大,光有名字的山峰就有六座,想要寻到人,定是异常辛苦。
他们现在也只能等了。
趁着这段空闲,谢吉祥把案子重新梳理了一遍,把之前他们讨论过的线索、细节和证据全部补全,书成了三个案子的卷宗。
在最终的卷宗上,陶定则、邢九年、白图等人都有签名,证明其证据有效。
而赵瑞似乎有更多事要忙,他整日不在皋陶司中,领着手下的校尉们来来去去,没有一刻停歇。
就在众人忙忙碌碌之中,天宝二十三年的中秋佳节如约而至。
八月十五前几日,赵瑞特地跟谢吉祥说,中秋节那一日宫中有宫宴,他们一家人便在八月十四那一日提前过节。
为了这话,何嫚娘一早就开始采买肉菜,准备把这一顿家
宴弄得温馨又丰盛。
谢吉祥见她如此高兴,也跟着松了松心神,每日忙完了皋陶司的差事,便回家给她帮忙。
就这么忙了三五天工夫,八月十四便匆匆而来。
天宝二十三年的八月是个早秋。
从四月春日到八月早秋,这小半年就在一个又一个案子里匆匆而逝。
谢吉祥跟何嫚娘往桌上摆菜品,一边抬头看天际的银月。
“虽才十四,但月色却也皎洁。”
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日的月色也很美。
银盘一般的月儿挂在天际,散着让人平静的暖光。
何嫚娘很高兴,在苏家送来的食盒里取出月饼,一块块摆在盘子里。
“还好这一次大少爷的信早早送来,也不知送过去的信他是否能收到。”
想到前日收到的谢辰星的家书,谢吉祥也笑了:“能的,有瑞哥哥送信,肯定能收到。”
谢吉祥顿了顿,对何嫚娘说:“很快了奶娘,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今年过年,我们会一家团聚。”
何嫚娘用帕子擦干净手,帮她重新正了正发间的琉璃簪。
“好,奶娘学会了大少爷爱吃的小炒牛肉,到时候一定要露一手。”
母女两个说着话,赵瑞刚好登门。
他只带了赵和泽,两人一起进了宅院,赵瑞便让赵和泽把食盒放下。
“知道苏家送了月饼来,我就没取王府准备的,味道都差不多,”赵瑞道,“不过我让厨子另外准备了红豆酥和豌豆黄,吉祥爱吃这个。”
他不仅带来了这两样点心,还有一罐佛跳墙并一碟子椒麻鸡,在食盒的最下面,还有一整盒卤牛肉。
“留着给吉祥当零嘴吃。”
赵瑞说着,又从赵和泽怀中取了酒。
“这是去年跟吉祥一起埋下的青梅酿,正巧现在可以喝了。”
赵瑞这一通安排,惹得谢吉祥跟何嫚娘笑容更胜。
包括赵和泽在内,一家子一起坐在石凳上,一人举了一杯酒。
青梅酿酸酸甜甜,带着青梅果特有的香气,却又有米酒特有的芬芳。
赵瑞的目光在赵和泽和何嫚娘脸上划过,最终落到谢吉祥染着醉人胭脂色的面容上。
“祝愿大家身体安康、开心满足,希望明年今日,依旧可以坐在一起,
赏天际月色。”
谢吉祥笑了:“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琉璃盏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琥珀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曳,然后便顺着喉咙流淌进心里。
那里有香有醇,有酸也有甜。
今日的饭菜很丰盛,除了赵瑞带过来的三道菜,还有何嫚娘新学的玫瑰烧肉和牛尾汤,加上谢吉祥本就爱吃的酸汤鱼和糖醋排骨,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平日里用来吃饭的石桌本就不大,摆了这么多菜,就连碗筷都没地方放,主食只能放在灶台上。
赵和泽是孤儿,无父无母,平日都是跟着赵瑞,这样的节日里,赵瑞都是带着他,让他跟自己一起过节。
席间,倒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
酒足饭饱,一人取了一块月饼,坐在院子里赏月。
赵瑞轻轻咬了一口,对谢吉祥道:“我这个是莲蓉的。”
谢吉祥不爱吃莲蓉,低头尝了一口自己的,立即开心了。
“我这个是蛋黄的。”
赵瑞笑了,他刚才看到何嫚娘特地选了这一块给谢吉祥,就知道这月饼早就打好记号。
安静看了会儿月,赵瑞问谢吉祥:“若是以后辰星兄归来,你想做什么?”
谢辰星若能回来,就说明谢渊亭的案子已经洗清,他们可以重归谢家,重新当谢家的少爷小姐。
所以赵瑞有此一问。
谢吉祥想了想,歪头看他。
“怎么,不想让我继续在皋陶司当差了?”
赵瑞正要解释,低头看去,却发现她眼中满满都是戏谑,不由也跟着勾起唇角。
“哪里,若没有小谢推官的鼎力相助,本官如何能破案神速?”
谢吉祥微微红了脸,却还是仰头看着天。
“到时候我想跟哥哥一起开一家香水铺,做些香露香水来卖,维持家里的营生。”
谢吉祥的声音带着向往:“皋陶司若是有案子,我就过来忙,若是没有案子,我就回家去做香露,无论做什么都很开心。”
她从小就喜欢做这些事,所学也是如此,能一直发挥所长,自然是开心的。
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不用再天各一方。
赵瑞笑着点头。
他伸出手来,把谢吉祥软软的小手握在手中,低声道:“无论你做
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谢吉祥脸上难得胭脂色几乎要蔓延到耳根后面,她低着头,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
赵瑞低声笑了。
他如同珍宝一般把谢吉祥的手捧在手心里,对她道:“刚刚苏晨飞鸽传书,说大约已经寻到了韩陆所在,想让你明日赶去天南山,一起抓捕韩陆。”
韩陆现在如何长相,只有谢吉祥一人见过,虽然并未对外人明说,但她是本案的推官,一起去搜寻凶手也在情理之中。
赵瑞低声道:“不需要很久,只要能活着抓到他,你就立刻返京,好不好?”
谢吉祥却笑了:“当然很好。”
她声音很轻,语气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瑞哥哥,我很少对一个人如此怨恨,当年我怨恨那个不知谋害了谢家的凶手,现在我恨的自然是韩陆,和韩陆身后的那个他。”
“能亲手把他抓住,把他从极致的妄想中踹进现实的深渊,对我来说,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不会觉得辛苦,也不可能觉得危险,只要能抓到犯罪凶手,我就觉得一切都不白费。”
谢吉祥抬头看他,道:“我们这么多人,忙碌那么久,日夜不停查案,为的就是今日。”
“我会竭尽所能抓到他,你放心。”
赵瑞忍不住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心贴在一起,温暖了彼此的心。
赵瑞说:“我信你,你一定可以成功。”
因明日要出城,今日没有闹得太晚,谢吉祥只吃了两小杯青梅酒,赵瑞便起身告辞。
谢吉祥送他到门边,赵瑞低头看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一句:“我等你回来。”
“好,瑞哥哥等我带着凶手回来。”
赵瑞没有再多言。
他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在月色里渐渐远去,最终在谢吉祥的眼底留下不能忘却的影子。
何嫚娘唤她:“早些安置吧。”
谢吉祥点点头,关好院门回了家中。
次日清晨,谢吉祥早早便醒来。
何嫚娘比她起得还早,大早起就开始烙红糖锅盔,香浓的红糖甜味弥漫在小院里,谢吉祥抽了抽鼻子,对何嫚娘说:“奶娘手艺又精进了。”
“一会儿给小姐煮面,”何嫚娘笑着说,“
这锅盔路上带着吃,便是冷了也不会硬,婉秋姑娘以前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