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止君合上簿子,侧耳细听远方的响动。守卫等不到指示,试探着问:“老君…?”
明止君将簿子递回给他:“无妨。”守卫还是一头雾水,却见明止君已经疾掠出去,把将将要上界入门的一个人影抓了个正着。被抓住的人“哎呦”叫了一声。
楼岚起吓了一跳:“老君…”
明止君故作冷淡:“还叫老君?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老君什么?”
楼岚起认错态度良好:“答应陪老君看花。”
明止君“哼”了一声:“然后呢?”
楼岚起耍赖道:“然后…然后…就…哎呀老君…”
明止君甩袖而去,楼岚起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乖得不行。
明止君将楼岚起带回了无可名,刚刚进门,楼岚起就看见桌上的花,和桌边的人。
明粢转身见礼:“老君。”
明止君点头以应,他招一招手,桌上的月笼沙就飘飘悠悠地飞过来,围着楼岚起打转。花上华光被引用为楼岚起塑体,月笼沙已经褪去了最美的模样,变得黯淡,却仍像是高踞云端的一束月光。
“它要枯萎了。”明止君语带无奈,“只有一朵月笼沙调亡,另一朵月笼沙才会开放。”
楼岚起小心翼翼地拢住月笼沙,看它在手心里发出幽微的光亮。明止君看着一神一花,意味深长道:“月光黯淡下去的时候,总是想复归于光明的。”
楼岚起惊异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明止君。明止君转头去看明粢:“你陪他走一趟。”
明粢自然而然地走到楼岚起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吧。”
楼岚起难以置信:“它是…他…月笼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楼岚起陷入震惊无暇他顾,明粢于是心安理得地牵着楼岚起的手,楼岚起的指骨长且纤细,包在手心里时有种易折的脆弱感;石雕是没有温度的,于是楼岚起的手也冰凉,但窝在明粢的掌心里,渐渐也变得温暖。
“绕树三匝,有一枝栖。”
楼岚起或许永远也忘不了殷恒光那一瞬间的目光。那是怎样的深情呵,一根冥顽的枝桠,疾风骤雨,酷暑寒冬,都凭着一腔孤勇伸长再伸长。乌鹊已经振翅飞远,枝桠只有拼尽全力生长,才能蔓延至飞鸟的羽下。只要乌鹊敛翼,枝桠永远是它的栖归。
连楼岚起都需要明止君的提点,殷恒光却在看见月笼沙的一瞬间,就目露怀恋。枝桠是鹊鸟的栖处,鹊鸟又何尝不是枝桠的归依?
“月笼沙无根无叶,不沾水土,不沐阳风,不结种果。”明粢牵着楼岚起的手,在神天云间慢慢地走。
“嗯?”楼岚起心不在焉。
“三魂七魄虽是人心浊鬼,复归天地时,却也是红尘不染,六欲不沾,孑然而来,孤高而去。”明粢没头没尾,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放作对比,“很像,是吧?”
楼岚起眸光一动,却欲言又止。
明粢缓声道:“下一朵月笼沙将开了,老君说,从这一朵开始,罚你入鹿鸣涧种月笼沙,种够了才许外出。”
“种够了,是多少?”楼岚起问。
“不少。”明粢实诚道,“因你…与我而变了命数的人有多少,月笼沙就要种多少。”
楼岚起“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明粢默了有一会儿,才又道:“据说种满一千朵月笼沙,第一千零一朵,就是夜泊。”
“夜泊?”楼岚起疑惑道,“有什么特别吗?”
“…不知道。”
楼岚起又沉默下去。也不知究竟是反应迟钝,还是已然习惯,楼岚起到现在都没有挣开明粢的手。明粢只把这难得的相处时光当作偷来的一样,恨不得抓紧一点,再紧一点,永远不放才好。
“我…”明粢开口涩然,紧张得声音都变哑,“我从大舅…大哥…呃…我拿到了金盏花种。”
楼岚起好整以待:“嗯。”
明粢磕磕巴巴道:“鹿鸣涧没有花,只种月笼沙太单调了,别的花又不敢和月笼沙一起开…我觉得、你、你可以种点金盏…”
“我不会呀。”楼岚起说。
明粢心跳加速,如战鼓一样地擂得震响,送一位战神赴他的最终决胜:“我会!我可以帮你种!我可以为你种!”
楼岚起看着明粢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