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放着悠扬的婚礼进行曲,舒滢挽着许其琛,脚步轻缓地走在一条长长的洒满玫瑰花瓣的路,抬眼,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张正心。
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却又带着一丝丝紧张和局促。
人生之中有那么多个瞬间,。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完成了一次温柔的交接。
“张老师,”许其琛停在了张正心的面前,露出一个微笑,“我小姨以后就拜托你了。”
过去那个冷漠而胆怯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成了一个温和谦逊的男人,让人不禁感慨岁月的变迁。
张正心笑着接过舒滢的手,对着许其琛说道:“你放心,这双手我永远都不会放开的。”
功成身退后的许其琛从旁边绕到亲友席,走到了夏知许的身边。
“表现得很好嘛,像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夏知许笑着靠在长椅背上,望着不远处的新郎新娘。
许其琛没有说话,心情复杂,自己和小姨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地看着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想到了好多自己少年时的往事。
望见张正心站在舒滢的面前,两人交换了戒指,阳光打在他已不再年轻却仍旧儒雅的面孔上。
他微笑起誓。
“我愿用我的一生,爱你,忠诚于你,无论我们贫穷或是富有,身处逆境还是顺境,疾病或是健康,我都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舒滢也开口:“我也愿意用一生的时间,爱你,忠诚于你,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张正心撩起了舒滢的头纱,低头亲吻了她。
看到这里,许其琛也觉得自己使命达成,不愿再继续叨扰这对为了他停驻多年的新人,从观礼席站起来,离开了教堂。
夏知许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的影子在教堂外的地面交叠在一起,长长短短,亲密无间。
“是不是觉得有一点难过?”夏知许问道。
许其琛嗯了一声,“真是奇怪,明明是小姨出嫁,我竟然会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情。”他笑了笑,“大概是刚刚那个仪式,让我挽着她的手,竟然真的会觉得不舍,好像是把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割舍出去了。”
夏知许迈出长腿,跨了一大步与他并肩,“她本来就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对于小姨来说,把你交给我,也是一种很难过的割舍。”
许其琛舒了口气,“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我们都拥有了比以前更多的家人。”
“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夏知许揽过他的肩膀,“可以用更加乐观的视角去观察这个世界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从教堂绕到了停车的位置。许其琛难得地想要开车,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夏知许还是同意了。
“你昨天加班,都没有睡几个小时,在车上休息一下吧。”
夏知许点点头,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咱们去哪儿。”
“不去哪儿。”许其琛发动了车子,“回家。”
许其琛虽然很少开车,但开车的技术就和他本人一样,很稳很缓,夏知许很快就睡着了。偶尔红灯的时候,许其琛会看看他的睡脸,和很多年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
稚气,沉稳,明朗,温暖。
对于一个依靠写作为生的人,最最基本的技能就是用少数形容词去概括出角色的性格,用最简洁的文字去描述角色的魅力所在。
可如果对方换做是夏知许,许其琛真的无法用单薄的词语去描摹。
可能写一辈子的书都写不完这个人的全部。
浩大无比的工程。
夕阳的光斜斜地从车窗的边缘投射进来,照在夏知许的眼皮上,让他不由得动了动眼睛,最后还是迷茫地睁开双眼。
“还没到吗……”
感觉车开了很久。
“到了。”
许其琛把车停好的时候,夏知许才稍微清醒过来,打开车门,一股湿润的江风扑面而来。
这个地方,夏知许来过无数回,许其琛只走过一次。
“我大学留在这里,一次也没自己走过这座桥。”许其琛走在前面,脚步不疾不徐,上了桥头的人行道,江风总是很大,把他柔软的头发吹得有些散乱,逆着光背影被夕阳晕上了一层浅红色的光圈,从后面看去,像是水彩画里的人。
夏知许把手伸进口袋里,发现了一颗金色包装的糖果,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的身边,“为什么来这里,不是回家吗?”
许其琛侧过头对他笑了笑,“骗你的。”他又望向另一边,江面上是一轮晕着涟漪的夕阳,像是在糖水罐子里泡了好久好久的小金橘,软软的,一戳就破的样子。
“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们这十年,一晃就过去了。”许其琛停了下来,倚靠着桥上的栏杆,“有时候我在想,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没有变得歇斯底里、愤世嫉俗,或者变成更可怕的人,大概都是因为你吧。”
其实我可以的。
我有最充分的理由充满恶习,就算成为一个负能量满溢、用所有文字宣泄黑暗情绪的人,也没有人可以指摘我的不是。因为我悲惨的人生遭遇,足以让大家理解和同情,也充分到足以让我选择自我放弃。
“车祸之后,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死了算了吧,可是我每天看见小姨为我奔波,又有点于心不忍,所以就劝自己,先别这么快离开吧,起码再等一年,到了那个时候,她可能会比现在好受一点。所以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在生活。可是我偏偏遇见了你,偏偏……”
他的头埋得低低的,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太可怕了,生拉硬拽也要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莫名其妙地塞给我一大堆的关心,也不管我需不需要。”许其琛忍不住笑起来。
夏知许为自己辩驳:“那是因为某些人越需要关心越不肯开口。”
许其琛无声地叹了口气,“反正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好奇怪,对着我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热情?躲都躲不开。可能是因为你的存在感太强烈,我后来都忘记自己的死亡计划了。”
其实是觉得,幸好自己当初没有死掉。
才可以遇到这么好的你。
风好大,把许其琛的声音都吹得散开,一坠落到江面,就融化进波浪和泡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