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碧落天的出现已然让正道意识到了一个统一的魔道有多么可怕,以后他们定然会对魔道进行持续性的打压,阻止下一个碧落天的诞生。
这就意味着将来正魔两道的斗争将会变得无比激烈。
就这点来说,尽管晏危楼带领这些魔道中人获得了无比巨大的好处,仅攻下悬天峰的收获就足够许多人获得以往半辈子都积累不到的资源,从而更进一步。
但晏危楼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若是他们不能在短时间里尽快将收获转为切实的实力,而是一直原地踏步,那么,等晏危楼消失,这些如今还肆意横行的魔道中人,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甚至跌入谷底,成为过街老鼠。
脑海中一瞬间转过这许多念头,晏危楼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想的实在太多。
如今悬天峰已被覆灭,三位天人一死二伤,且受伤的两人神魂残破到差点灰飞烟灭,想要重新恢复都要至少十年。
而没有悬天峰,太上道门又不问俗事,仅凭沧海剑宗以及其他正道势力,还无法对整个魔道造成太大威胁。
除非魔道中人又犯起了内斗的老毛病,彼此之间互相攻击,内部自行瓦解。
——但这又与晏危楼何干?
他已经将自己对未来的推测告诉了三位魔道天人,若是这些人将来还要执意内斗,自己作死,晏危楼也管不着。
除了宿星寒,这个让他甫一苏醒就心生亲切的人,对于其他人,晏危楼一直是利用居多,他们的路由他们自己去走。
不过,尽管魔道中人以利相合,但这其中也不乏心思纯粹简单,一心追随于强者,对其付出全部信任的人——晏危楼就是那个让他们狂热追随的强者。
心思通达后,看在好歹追随自己一场,晏危楼自是为他们都安排好了退路。
原先他们自以为严密的寒石城,在晏危楼眼中还有不少破绽,他当即甩给了这些人一份计划,只要他们按照晏危楼说的去做,自然能将整个寒石城彻底经营成水泼不进的铁桶,稳固的大后方。
而还有一部分人对于瀚海秘境极为好奇,晏危楼也亲自带这些人进去。
他们降落之处恰好是一只大妖魔的老巢,解决掉大妖魔后,这里就成为了众人的地盘。
地盘安顿好后,照例要先打听打听瀚海秘境的情况,再做打算。
“白帝……三大氏族……好熟悉……”
第168章 时之环(18)
似乎终于有了一根线, 将一直以来凌乱的记忆碎片尽数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晏危楼闭目凝思片刻,倏然睁开眼睛,目光里多出了几分莫测的深沉。
其他人只觉得这位尊上一身气息似乎变得更加神秘了, 与原先相比,好像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愈发深沉、冰冷,令人不敢冒犯了。
此时众人正站在一处开阔的荒原上,四周茫茫一片, 唯有被清理出来的妖魔尸体。晏危楼望着熟悉的瀚海秘境, 稍微辨识了一下方向, 当先向前。
现在的时间点, 白帝已经从封印中脱身, 甚至将妖魔之祸散布到整个瀚海界。不过, 脱离封印的他定然也伤得不轻, 此时就不知去了哪里养伤。
而对方化身为执天阁阁主, 在神州浩土上第一次现身时, 已是五百年后, 天剑萧白寂横空出世的时代。
且甫一出手,便算出了通往神州浩土其他几域的通道,引得一心求道的天剑为突破自身离开了这片中域神州。
无论是白帝还是执天阁主,这两个身份, 晏危楼都打过不少交道,自问对其十分了解。对方从来不做无用功。
而帮助天剑算出异域通道这件事,思来想去, 对对方并无多大好处,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支走了天剑萧白寂。
——莫非白帝居然如此忌惮这个人?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晏危楼重新看向茫茫荒原。
既然如今白帝不知所终,整片瀚海界对晏危楼而言, 自无不可去之处。
趁此时机,留下后手再好不过!
如此想着,晏危楼转身看向那些下属。
·
悬天峰上,劫火虽已熄灭,但被那些魔道中人肆虐过后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半空中忽然现出几许涟漪,一位身披黑袍、气息深沉莫测的神秘人自半空中一步踏出,身形微微晃了一晃。
有那么一瞬,他原本凝实的身体好像在刹那间化作了一片虚无的幻影,但在下一刻又重新恢复了凝实。
仿佛方才那一幕,不过是错觉。
“记忆恢复,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这片时空对我的排斥越来越剧烈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晏危楼抬手招过半空中近乎抽光了一整条灵脉的朝暮神剑,将之抱在怀中。随后,向着大幽王都所在的方向漫步而去。
他不疾不徐,脚步踩踏在半空,如同走在一条无形的道路上。缩地成寸,一步便是数十里,渐渐向着大幽王都逼进。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晏危楼想起过往江湖上关于碧落天的那些传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之一一落实。以确保这条时间线不会发生改变。
……
轰!
这一日,才修复没多久的大幽王都再一次传出了地动天摇般的震动,有森白色天火猝然降世,火焰生生不息,万法难灭,迅速点燃了王都每一个角落。
王都上空,天幕被数道横贯苍穹的刀气斩破,几位天人已然败下阵来,唯有那身披玄衣、发如鸦羽,脸罩神鬼面的「碧落天天主」负手立于天穹之上。
烈焰熊熊,狂风肆虐,他衣袍发丝随着狂风烈焰一起鼓荡,朗笑声传遍王都上下,透出说不尽的淋漓快意。
半空中的人影踱步而下,施施然站在城头之上,俯瞰着整座皇城。
晏危楼悠然一叹:“可惜……”
原本他虽挑动各地纷争,但还不准备在短时间里灭掉大幽,只想着借助诸多诸侯之手将之削弱。
这也方便他不断抽取大幽龙脉之气来蕴养朝暮神剑,以《补天决》之力,将之吞噬转化,弥补宿星寒损耗的本源气,奈何……
史书昭昭,大幽当灭!
那么他就要事先解决一切后患,让其绝无可能死中求生。
挥袖间剑吟声响,木匣大开,凛凛神剑便倏然飞出,锋芒毕露。
虚幻的龙脉虚影骤然发出痛吟。
于一国王都城头,如此肆意嚣张,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晏危楼注视着这虚幻的龙脉之影。
以朝暮神剑与大幽龙脉之间的联系,直接斩去龙脉必然会损伤神剑,不知会否对宿星寒造成影响。
倒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慢慢来……
他的身形突然又晃了一晃,来自这片时空的排斥之力已然愈发明显。
身畔又是一声剑吟。
那朝暮神剑,或者说此刻操控神剑的宿星寒,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情况,突然加大了吞噬力道。源源不断的龙脉之气随着涌动的漩涡向着神剑冲去……
火焰在残垣中燃烧,炽烈的火光照亮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人影。
雪白的衣,漆黑的发,如冰雪雕刻的眉眼,还有那柔软的、透着点温柔弧度的双唇。他的身形一点一点由虚幻凝实,仿佛一个不可思议的梦突然成真。
晏危楼怔怔望着他。
下一瞬,晏危楼便感觉到袖口被人轻轻牵住了,淡淡的温度隔着衣袖传过来。
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呢喃声:“别走……”
那强烈的预感在提醒着宿星寒,曾经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又要重演。
牵住晏危楼衣袖的力道极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担心稍稍用力几分,他整个人便会如泡影般消散一般。
“你怎么就这样提前出来了?”晏危楼沉默片刻,唇边扬起一抹灿烂笑容,“走,带你看场特别的烟火。”
他反手握住那只手轻轻一拉,另一只手则伸手一揽,对方丝毫没有反抗,就这样乖乖被他揽入怀中。
随即,晏危楼倏然踏空而上,转瞬便飞掠了半个皇城。四周纷飞的火焰光点如同萤火,寒风拂过怀中人绸缎般的发丝,有少许轻轻从晏危楼脸上刮过。
带着几分淡淡的痒。
两人落在皇都中最高的观星台上。
晏危楼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膝盖上。
下方火海熊熊,整座王都在火焰中燃烧,一条虚幻的黑龙之影宛如被条条火焰锁链所束缚,在火海中挣扎咆哮。漫天光焰四溅。
天幕也被染成一片绯红。
天地间的排斥之力越来越大,隐约有空间涟漪在四周荡起,晏危楼只感觉四肢百骸都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所挤压,像是这片天地就要将他挤出去。
他唇角的笑容却愈来愈灿烂,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神采飞扬,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整座皇城画了个圈:
“怎么样,这烟火好看吗?上次离开时,我就想这么干了。”
宿星寒一瞬不瞬望着这一幕。
“……很美。”
火海燃烧,两人不知何时并肩坐在了观星台上,沉默的气氛透出几分安宁。
“原想着先夺取龙脉之气,再一点一点断去朝暮与大幽龙脉的联系,将反噬降到最低……”
晏危楼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我已在暗中扶持了数个诸侯国起兵,待他们攻破幽都之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他恐怕无法亲眼见到那一幕了。
“到那时,你便救出大幽皇室最后一条血脉,使之不致断绝,了断这因果。”
兴灭国,继绝世,上古之礼。
灭国之罪,归于他。而绝世得继之恩,归于宿星寒一人。
以此断因果,斩龙脉,从此摆脱束缚,得获自在,随其心意,百无禁忌。
宿星寒轻声问道:“那你呢?”
……不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