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晃而过,但是有的画面是如此清晰,她的笑容,她通红的脸,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她坚定不移的眼神。
她要是知道他死了,该有多难过啊。
越来越淡薄的意识里,这是最后一个念头。
白少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王余一身黑色官服,上面绣着狰狞鬼怪,他不耐烦地瞪着他道,白少谦,你个丧气玩意儿,年纪轻轻死什么死,我和阎王打了报告,你福泽深厚,可再换六十年阳寿,老子先替你把位置顶着,六十年之后,你再来接班。
记得帮我和虞乔说一声,他烧的香实在是太难闻了,这年头的商家尽搞些假冒伪劣产品,真是不要脸,欺负我不能说话啊。
你我的恩怨,就这么清了,也算是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吧。
再见了,穷鬼。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王余傲慢的声音还在他的耳朵里不断回荡,白少谦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
他愕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手边有一个包裹。
本着是梦是真试试才知道的原则,他犹豫再三,打开了包裹。
然后无言以对。
他这副身体的主人,叫白谦,和他一样年轻,早早父母离世,他便拿家中全部积蓄买了官职,却受人排挤,被分到了最穷乡僻壤的荒野之地去当县令。
白谦是个无力书生,受不了路途颠簸,再想想日后处境,越想越是悲从中来,竟然把自己活活想死了。
然后身体的主人就变成了白少谦。
白少谦拿着那方官印,心情很是复杂。
王余,我谢谢你。
好歹,省了一笔车费。
阴差阳错之间,他又站在了他梦想的原点上。
如果他不死,他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如今,呃,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也……差不多吧。
他到的那个县城,真的很偏很偏,可以说,几乎与外部断绝了往来。
人们面色麻木,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不能遮体。
之前来的三个县令,都忍受不了这里的恶劣环境,上任没多久就跑路了,所以县里的师爷其实不大期待,也没怎么指望新的县令能有一番作为。
不更恶劣就够了。
于是,当他看到一个严肃方正,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应该哭哭啼啼吗?
白少谦打量了一下公堂,觉得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很多,好歹有个屋顶嘛,于是他立刻对对方道:“你好,我是新一任县令白谦,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召集一下官员,开个会,制定一下五年计划,定下一个小目标,好好建设我县经济发展!”
师爷:……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很快,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活在梦里。
这个新来的县令,一不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二兢兢业业认真上班,不要求待遇,无所谓工资,天天自主加班到天明,而且绝不允许有人偷懒耍滑头。一开始,还有人不服,你敢这样搞,我就敢不做事,有本事你一个人把事全干完了。
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可到后来,他们逐渐笑不出来了。
白少谦的好朋友虞乔,是个工作狂,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工作就是他的命,他的空气,他的水,他不看公文,他就活不下去。
白少谦的女朋友楚宁玉,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别的姑娘睡觉,她在工作,别的姑娘画眉,她在工作,别的姑娘嫁人,她还在工作。
问,和这两个人关系密切的白少谦,是什么属性?
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啊。
一个人的活,他干得完,两个人的活,他干得完,三个人的活,他还是干得完!
好像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不需要任何娱乐。
这点白少谦也不大清楚,他自从死了一回,活过来后就很少感到疲劳,好像不吃不喝也感不到饿,他也就放心大胆地折腾自己了。
毕竟阎王许诺,他还有六十年的命。
他是这样觉得,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就不是这样了。一开始大家以为他只是个不懂俗务的愣头青,可现在……
人的良知,可以很少,也可以很多,有时,只需要一个行动,一个榜样。
于是,大家各自归位,没人和他作对了。
白少谦用自己的努力将官府上下连在了一起。
只要领导者统一意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白少谦在观察了当地地貌后,提出一个意见,修路。
只有修路,才能和外面的世界连起来,才能带来财富。
他将大量的税收花在了那上面,与此同时,他自己开了私塾,默写下铭记于脑海中的一本本书,无私地传授给当地的人。
他将入学条件放的很松,不要学费,只要你在山坡上植一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