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礼部?
礼部侍郎看起来像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但在看到焦君的那一瞬间,脸上仿佛笑开了花一般,三两步走到焦君面前来,拱手说道,“国丈,大喜啊!”
焦君:???
他甚至第一反应想到了他家才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儿,但下下一瞬就清醒过来,退后一步说道,“侍郎大人是否记错了,草民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还未及笄,怎么可能?”
焦君只觉得荒谬。
焦君的问题令眼前的礼部侍郎有些尴尬,他身后的大太监却是踏前一步说道,“小人拜见国丈,皇上已经于十八天前下令,迎娶焦大人。此次是派我等来送贺礼的,还请国丈接旨——”
十年前的官府生涯,令焦君下意识便跪下迎旨,但心中却是茫然失措,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什么叫做皇上迎娶焦大人?
难道是,焦适之!
这个念头窜入焦君心头时,便让他脸色煞白,连额头都满是汗珠。
礼部侍郎无意间看了一眼,心中了然。知道这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而他也是心有戚戚。
整个朝廷,整个天下,如此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无法质疑圣旨的真实性,开始怀疑是不是耳朵或者眼睛出现了幻觉。但是越来越多人的诧异,却更是印证了消息的准确性,令他们更是震惊。
可是震惊又能如何?
皇上现在已经疯狂了,在焦大人久久都不能醒来的当下,又有谁能够阻止得了他?
内阁?六部?司礼监?
一个都没有。
能阻止皇上的人,却恰恰是令正德帝发狂的人,这是何等可笑。
焦君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接过圣旨,与此同时也接下了那足以淹没整个焦家小院的贺礼。还好焦君在这个空隙还能想得到要给这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人接风洗尘,不过他们婉拒了焦君的好意,稍作休息便立刻启程回京。
那身影匆匆的模样,在焦君心中留下太多的疑惑,他甚至没来得及探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不需要焦君去刺探了,在焦家那边频频有人过来询问的当口,正德帝迎娶皇后的消息彻底爆发开来,一时间席卷了整片中原大地,不管是已经知道还是不知道的人,此事都成为讨论的重点。
而焦适之的事情,也开始有了确切的消息。
知道的那一天,焦君闭门谢客,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连刚才在这里练字并且喋喋不休想问清楚大哥的事情的焦适从都被丢出去。
十年了,他没想过只是一眨眼过去,就已经十年过去了。算上新年,已经十一个年头,他有这么久没见过焦适之了。
没想到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焦君骤然想起他最后一次与长子见面的时候,那时父亲老去,小女生病,繁杂的事情堆杂在一起,他都忘记那个时候的焦适之是什么模样了。
沉默,内敛,不苟言笑……在焦君面前,焦适之一直是这般模样。
反倒是他骑着红马远去的身影更加令人熟悉。
当初宁王叛乱的消息传来,焦君为焦适之亲擒朱宸濠感到担忧,却未曾想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却是在后头。
焦君捂脸,嘶哑地苦笑起来。
在听到焦适之被正德帝当作女子迎娶的时候,焦君心中当然愤慨。
可那孩子要死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心头猛然涌动的悲伤,那……孩子真的要死了。
焦君以为他对这孩子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如同焦适之虽对他没什么感觉,却依旧淡漠的模样,他原以为他也该如此。
但……
他错了。
苍白沟壑的指缝中有清泪流出,溅落在宣纸上,把焦适从刚刚写好的大字晕染开,几乎不成样子。
焦君是在焦适之离开第八年才后悔的。
他看着在庭院里跟着妹妹玩耍的焦适从,那孩子脸上天真无邪的笑意令他心中发暖。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了他与焦适之渐行渐远的缘由。
丧期另娶是一桩,而他自始自终的态度又是一桩,而祠堂的那件事情,令他的长子彻底失望,再无半点情感。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开窍,一旦开窍,之前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落在眼中,便都成为了不可追及的遗憾。
七年前他还在抱怨为何焦适之不愿为他疏通关系,五年前他略微怨恨长子婉拒他的好意不愿娶妻,三年前他在遥望着将来焦适从与长子比肩的画面,如今焦君只想着,若是焦适之能活下来,便好了。
窗外是焦适从不死心的声音,“爹爹,你让我进去呀,你都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焦君站起身来,胡乱地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打开窗户看着在外面蹦跶的儿子,“如果你能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以后天大地大,你要做什么,为父都不拦着你了。”
急切想知道大哥消息的焦适从被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得一头包,茫然不知所措,“真,真的?!”
“哇!爹爹太好了!”
焦适从满院子打滚儿,不一会儿又带着一身灰尘蹦回来,“可是爹爹你还没有跟我说大哥到底怎么了?大哥是成亲了吗?”
焦君握着窗框的手微微发颤,“没错,你大哥他,成亲了,所以才派人过来。”
焦适从欢呼着从院子一头跑过,去后院寻他妹妹咬耳朵去了。
焦君缓缓靠在窗边,力气已经失去大半,皇上冒着天下大不讳迎娶适之,怕是已经到了……
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