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于,还有人揣测着太子会不会直接将圣人给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领兵在外的藩王们蠢蠢欲动、节度使相继试探、就连一群蛮夷番邦也想掺和上一脚。
然而这旨意是皇帝亲自颁发,主动退位的,除去上次冬至连杀二王外,再无什么大的变故。再加上太子这几年在各地的暗中布置,也让众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短暂的喧闹过后,最终还是归于平静,该于上元举行的灯会也照常举办。
顾令颜从下午开始,就在房中挑选首饰。
上元节是一年中少有的可以晚上在外玩乐的时候,连着热闹三日,平日里该在下午闭市的东西二市不必关门,各大街道和里坊中也没了宵禁。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家的小娘子都是盛装打扮出门的。
上元比中秋还要热闹一些,去年上元她没出去,今年要出门看灯和赏景,她更是让绿衣将自个的首饰都拿了出来。
“要我说,上元哪是看灯,分明就是去看人的,人比灯都多,能有什么好玩的。”顾证因折了腿不能习武,每日除了连连箭法看看书外,就是在家里到处闲逛。
他过来时,正好碰上顾令颜在挑选首饰,便翘脚坐着,顺带嗤之以鼻的说了一句。
顾令颜压根就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一支步摇看了会,问婢女:“这个怎么样?”
那步摇是鸟雀形状的,其余部分都是赤金制成,唯有雀眼是鸡血石、流苏上坠着几颗米粒大的珍珠,很是漂亮。
“好看呢。”婢女们都在一旁称赞,“如果三娘要梳凌云髻,配这支步摇可好看了。”
顾令颜本来都有些心动了,可转念一想,又将其放下:“算了,晚上人挤人的,这底下东西多,等下被什么东西给缠住可就糟糕了。”
轻则丢了首饰,重则整个人都要跟着栽倒下去。
最终敲定出来的是一些小巧但繁复华丽的发饰,还配有一个镶嵌青金石的璎珞项圈,和一对雕了梅花图案的羊脂玉镯。
梅花图案不怎么明显,需要凑得近些,且在光下才能看得出来。
顾证在一旁饮着茶,点评着她所挑选首饰的好坏,发现顾令颜不理他,一时间有些蔫头耷脑的,随手从妆奁里头拿出一朵绢花,问道:“怎么都没怎么见你戴这个,这么漂亮的花,很衬你啊。”
顾令颜的眸子凉凉地扫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顾证给她从太原带回来的那朵绢花,偌大的花瓣,艳丽的红色,再配上明黄色的花蕊。
这样的东西戴在头上,谁戴谁知道。
也就顾证刚拿回来那天,她不忍看他伤心难过,在头上戴了一会,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拿了下来。
但是现在看到顾证期待的目光,那里面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不由微笑道:“从太原带回来的绢花太过珍贵,我怕弄脏了弄坏了弄掉了色,没敢戴呢。”
“就让我好好珍藏一辈子吧。”
顾证闻言大为感动,挥了挥手道:“没事没事,等我下次再去太原的时候,给你带一车回来!你保管戴,不要顾虑这些!”
顾令颜脸色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后又松弛下来,轻声回道:“再怎么说,那也不是这一个了。”
这一句话,将顾证给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诚挚,又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扶着桌案慢腾腾的起了身,继续去下一个院子闲逛了。
天色已近黄昏,杜夫人没让小儿女们在家用晚膳,反倒是将众人都赶了出去:“难得的一次机会,都出去玩玩,自己在外面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岂不方便?”
“那祖母不就和祖父两个人在家用膳啦。”顾令颜坐在她的下首,笑着说了一句,捧着脸颊看她。
杜夫人轻哼:“谁要跟他在家用晚膳啊?我也好几年没去了,今晚我也出去逛逛,就留他一个人在家!”
顾令颜转头,这才发现正院里的仆妇们已经收拾好了出门用具,看来是早有准备。
临出门前,顾令颜的裙摆被老松上掉下来的一滩积雪给弄脏了,不得不回去更换。她便让顾容华先出门,自个待会再去找她。
回去换了一条裙子后,顾令颜心里便一直想着这个事,那条裙子可是她挑了好久的,再漂亮不过的两匹布,府里女红最好的仆妇做的,没想到还是没穿成,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郁闷。
在出府门不远的转角处,一道绯色的身影立在夕阳下,那人背着光,让人瞧不清楚脸上的神情。
却隐约能看见,他是笑着的。
“颜颜。”那人笑着冲她唤了一句。
坊中的道路并不算宽敞,顾令颜一路踩着他的影子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后,淡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徐晏轻声说,“我那日说过的,上元这日,我来接你去赏灯。”
顾令颜皱了皱眉头,轻轻掐了下指尖:“可是我已经同人约好了要一块赏灯的,你自己去玩吧。”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大群小姑娘们一块出去玩,在西市里闲逛。
徐晏的脸上瞬间便浸了一层委屈:“可是明明我约你的时候更早。你那日都答应了我的,怎么能又去赴别人的约?那我怎么办?”
顾令颜抿着唇没说话,那日她整个人脑子都是乱的,自个说了什么话都记不太清,自己后来究竟回了他什么,也是一片模糊的。
“徐晏,你别闹了。”她揉了下眉心,缓声回他,“等下次再说吧。”
徐晏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声音却是愈发的轻柔低沉:“颜颜,咱们一块去吧,我都在这等了许久了。她们有那么多人,不少你一个。”
他的眉眼耷拉下来:“可我却只有你。”
第121章 “我都说了我不要!”……
坊道狭窄, 一阵风随意路过时,就变成了穿堂风。
风里夹杂着他低沉的声音,飘荡进了她的耳朵里, 一下子变得有些酥酥麻麻的,被冻红的耳尖又有了点知觉。
顾令颜有些不悦的蹙了下眉尖:“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的,都跟你讲了等下次再说, 你连这都听不懂么,别闹了行不行?”
她让他别闹了, 嫌他吵了她。
“颜颜, 她们那么多人一块, 你不去本也没什么关系, 而我却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出来的。”徐晏微微低着头, 轻声说,“这条路上很冷, 我申时就在这等着了。”
“况且……你明明就是先答应我的。”
上元之日,大多数人都是等到黄昏左右, 整饬过后再出门。
但他怕顾令颜提早走了。
毕竟她现在可不会专门等着他。
他信誓旦旦地说她是应承过的,顾令颜抿着唇淡声说:“我没什么印象了, 或许是你记错了吧?”
徐晏立马否认:“我没记错, 在太液池边我同你说上元过来接你,你最后回了我好, 明明就是应下了的。”
他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讷讷道:“颜颜,你别这样说我好不好,我没有闹,你真的答应了我。”他说的很慢, 每说一个字似乎都很艰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徐晏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显出来,又归于平静。他扯了下顾令颜的衣袖,低声说:“我也是会难过的。”
他想,他终于懂了顾令颜从前的感受。
被自己在乎的人嫌弃,被自己喜欢的人说麻烦,一脸敷衍地回他以后再说。
哪还真的会有什么下次、以后,不过都是些推托之词罢了。为了不让他继续缠着的敷衍之词。
那股子难受劲,无法言喻。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被一只大掌给用力拽紧了又拧转。
他甚至想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看,只求她别再烦他。
原来她并不是听不懂,只不过是她从前恰巧喜欢他,所以自动忽略了他的冷言冷语,只留下一些好听的话在耳朵里。
在她心里,从前的他样样都是好的,如今的他样样都惹人厌。
“殿下怎么会难过?”顾令颜似乎是大为不解,忍不住歪过头去看他,眸子里带着几分疑惑,“一场灯会罢了,何至于此。”
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耳坠子也跟着悬了下来,垂坠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徐晏的目光落在上面,没有正面回她的话:“这里风大,咱们走吧。”
似乎是顺应了他的话,又是一阵风刮进来,徐晏站在风口处替她挡过了大半,但还是有几缕漏网之鱼朝她灌去。
顾令颜忽而翘起唇角笑了一下,轻哼一声后,转过身子就走。
没去搭理他。
徐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敢挪开半分,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人给跟丢了。俩人一路进了西市,此时早已是人声鼎沸。
人潮涌动,拥挤间,不知道被谁给撞到了,顾令颜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扑去。
徐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一手攥着她的胳膊,一手轻轻拦着她的腰肢,温声说:“小心些。”
待到顾令颜站稳了身子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徐晏攥着她胳膊的手一直没松开,温度透过衫子传了进去,滚烫滚烫的,比小手炉更暖。
她转头去看。
徐晏仿若未查,脸上是一派泰然自若,什么也瞧不出来。
顾令颜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胳膊,想着他可能是没意识到,正要出声提醒的时候,那手忽而缓缓向下移动。不过须臾,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借着宽大衣袍的掩盖,徐晏牢牢抓着她的手,但从外面看来,只是会觉得俩人挨得有些近。
顾令颜的整张白皙面庞一下子发烫,霞光升腾而起,转瞬便布满了她的面颊和耳根。白瓷般的肌肤染了一层红晕后,犹如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份秾艳之色,格外的动人。
“徐晏!”她小声叫了一句,用力扯了几下,想要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没有半点用处。
“你做什么呢。”她又问他。
徐晏看了她一眼后,缓声说:“这儿人太多,我怕你摔了。”她身形这样单薄,刚才被人碰了一下就要倒地,他哪里还敢让她独自走。
顾令颜偏过头去,试探着又抽了一下手,徐晏无奈回她:“乖,等待会人少些的时候再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顾令颜气结,忍不住小声骂了他一句。
徐晏低下头凑过去,轻声问:“颜颜,你刚才说什么?”
顾令颜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又气鼓鼓地挪开视线望着前方:“没什么。”
徐晏笑了一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后,温声问:“你可用过晚膳了?饿不饿?”
“出来前吃了些点心,还好。”顾令颜回得很快,但仅仅只回了短短几个字,随后又住了口。
她回去重新换裙子的时候,绿衣怕她饿着了,便拿了两块通神饼让她填填肚子。
两旁都是叫卖的商贩和络绎不绝的行人,表演杂技的人站在略高些的地方,引得众人高声叫好,还有胡饼和羊肉汤伴随着摊贩的叫卖声一块飘过来。
徐晏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顾令颜反过来问他。
他等不下去,便自个低声说:“我没用晚膳。”从申时开始就等在了那条狭窄的巷道中,滴水粒米未沾,被冷风吹了一下午。
不仅饿,还很冷。
但比起这些,他更怕她突然间不见了踪影。
“那你去吃。”顾令颜想趁机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发现仍旧被他给紧紧攥着。
隐约听到了身旁那人的低笑声,他说:“咱们一块去吧,我依稀记得你喜欢金玉阁的膳食?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