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几日李晴晴却有些急躁起来。
伺候她的丫头是后来入京后重新挑的,见她这几日食不下咽的,不由问道:“夫人可是心头不虞,是不是要跟爷商议商议。”
他们爷成亲后,就不是普通的公子哥了,下人们都唤一声儿二爷。
李晴晴摇头:“我是显得很焦躁?”
丫头肯定点头。
夫人的不对劲,她们这些跟前儿伺候的看得一清二楚。
李晴晴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对,但这回的事儿跟当年入京搬出来,住在府上不同,那回二爷是心疼她才搬了出来,但这回是没可能的了。
爷他早就期盼着了。
她在秦州府那位嫂子要上京了。
今年科举下场,三弟周泽考上了举人,侄儿周兰钰则考上了秀才,四弟周辰还是个童生,没有寸进,家里商议过了,说举家进京来,让侄儿跟四弟在京城书院里进学,接受更好的教导,等再学三年回去考试。
秦州府的周家搬来,除了嫂子兄长们外,还有三弟周泽的妻子江氏。
江氏出身官家,虽不是顶大的官,却也是跟她的出身不一样,据说是三弟周泽跟江氏自己看对眼了,这才求到了嫂嫂跟前儿,最后由嫂嫂点头应下的。
弟妹的出身比她高,嫂嫂在李晴晴眼中又是长辈,出了名儿的有威风的人,按他们爷的话说,“兄嫂哪里是把我们当弟弟,是当儿子养大的。”
是啊,当儿子养大的,那就是她“婆母”了,就是李晴晴去周府上头,大伯母和祖母等人,说起嫂嫂时也是心疼得紧,还笑着跟她说,“你呀,从前是上头没人管着,现在好了,你嫂嫂来了,你也正好跟着她学着点,以后管家管事的就不在话下了。”
有这样一个强势能干,足以是她“婆母”的嫂嫂,还有一个出身比她好的弟妹,甚至这位弟妹已经在嫂嫂眼下生活了这么久,情分自然比她这个一直隔得远的大媳妇亲近。
李晴晴各方面的压力都有,紧张得很,这样的压力叫她随着周家入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躁,生怕自己以后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人不满,这些话她平日不能对周嘉说,如今只能跟身边伺候的丫头们诉说。
“夫人你可是官夫人,咱们大夫人不过是商家夫人罢了...”丫头不以为然,他们夫人再不济好歹也是官夫人,那位大夫人是小地方来的,是商家夫人,两人是妯娌,谁夫家的官大谁威风,哪有官夫人怕商夫人的。
“你懂什么,算了,下去吧。”李晴晴白说一场,苦闷的挥挥手叫人下去。
也不看看他们这个情况是普通人家那种大儿子娶妻,二儿子紧跟着娶妻的那种妯娌关系吗?
喜春等人要举家搬往盛京,并不是容易的事,周家的家业实在太大,从各处胭脂铺、布匹铺,石炭铺和汤池等,这么庞大的家业说走不现实。
喜春他们也不是抛下铺子走的,只是带儿子小叔子入京求学几年,往后还是要回来的。
消息刚传出去的时候,好多人都到他们面前来打听,黄夫人跟何夫人几个也问过喜春,说,“你们往后搬到盛京,不回来了?这家业怎么办?”
“不是长住,往后还回来的。”喜春跟她们解释,说去求学,又陪着在盛京住几年,祖母大伯母等人都老了,多年未见,他们也要去敬敬孝的。
“家里多好啊,有吃有喝,自己的地盘,还不用跟人争,不用跟弟媳儿媳的闹,自己这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我才不去吃那份苦呢,外边铺子还有掌柜伙计们呢,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的,撑上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铺子上做活的都是多年的老伙计,人品自是没得说,还有育养院里的孩子,长大后多会来他们铺子里找个事做,或去做点小买卖,如今周兰钰等人还承袭着几位叔叔的路子,隔三差五就去育养院讲学,育养院的孩子们读书认字,找份伙计容易,都把育养院当家,他们之后又尽心的辅导院里的弟妹们,教他们一技之长,出来后能靠着自己自食其力。
铺子上人放好了,喜春还当真不担心,他们又不是不回来,“见不到我,咱们还要时常通信呢,盛京里有甚我头一个就写信跟你们说的。”
交代完,回头喜春夫妻两个往宁家走了趟,跟宁父陈氏都说了,宁家这几年也相继的办了喜事,子仪、大妞都娶妻嫁人,再下一回就该吃下边子君子白的喜酒了。
周家一行上京定了下来,只收拾了一家人的衣裳,带了些平常用的就上京了,绕是如此,一大家子,除了衣物外,丫头下人等,也是浩浩荡荡的一行。
周嘉提前接了信儿,跟衙门告了假,带了李晴晴亲自去迎人,他一贯不插手后宅的事,就跟他们大哥的做派一模一样,却在前几日亲自吩咐人把正房和临着的院子再拾掇拾掇。
周嘉两个入府后,也没居在正院里,许是知道早就有这一日的,也是这时候,府上的下人们才突然发现,他们二爷跟夫人好像是没住在正房的。
周秉他们到那日,晴空万里,一尘不洗的,盛京的天儿还是跟多年前喜春来的时候一样,热闹繁华,大街上行走着男男女女,穿着颜色缤纷的衣裳,亭台楼阁,可以窥见其中的高贵典雅来。
这便是天子脚下,是整个大晋的中心。
入了城,喜春也见到了周嘉夫人两个,外边一家人不好说话,先回了府上,洗漱过,安置妥当了,才坐下来好生说话。
李晴晴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喜春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招呼着她:“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多规矩的,坐吧,大家也好生说说话。”
周嘉最早是在翰林做事,如今被调到了户部,他一直都关心着弟弟和侄儿,早前周秉来信叫他去打听书院的事儿,周嘉早早就打听清楚了。
“离家里不远的章回书院风评不错,里边的先生都是举子,院长还是一位早年的进士。”周兰钰他们也可以选择去国子监读书,但周嘉觉得里边全是官家子弟,文气紧凑没有外边的书院强。
官家子弟们走的路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通过科举来改变地位,但这些官家子弟不是,他们用不着靠科举来改变,只需要认字进学,以后还可以捐官来当的,里边松散得很。
像周辰这样本就有心不学无术的进去,只怕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了。
他早前进的书院就是太和气了些。
“行,尽早让他们进去进学。”周秉一锤定下,次日他们去周府拜会,第三日就把人给送了去。
半点没让他们歇一歇,看看盛京的风景什么的。
喜春在周府上还见到了跟她向来不对付的周莺,总的说来其实两人也没什么恩怨,但事情多了,也就成了现在这样互不待见了。
周莺阴阳怪气跟她打招呼,喜春看有大伯母等人的面就不理她,没了这些长辈在,周莺说不过她,回回灰溜溜走,过后又要来招惹。
李晴晴总算找到了这位大姐不待见她的原因了,她是周家三房的人,照旧不受周莺待见,早前李晴晴没少被她为难。
李晴晴说不过周莺,回回都被她奚落得想哭,可以说小两口搬出去,周莺在其中占了很大的部分,此后只要有周莺在,李晴晴就离得远远的。
“嫂子也被大姐为难过啊。”李晴晴说。
喜春点点头:“她有病,眼红咱们三房有银子,想分杯羹,又整天阴阳怪气,高高在上的,谁惯着她这臭毛病的。”
李晴晴点头,不着痕迹往嫂嫂的方向靠了靠。
跟滚刀肉似的周莺在嫂嫂面前竟然没走过两个回合,一来就把把她压得喘不过气的大姐周莺给赶跑了,李晴晴对嫂嫂满心都是崇敬之情。
喜春没当一回事,还跟她说:“回头她要再说你,你跟她回嘴就是,周莺这人你能压她一回,回头她就知道你不好惹了。”
喜春两个一到盛京没个停歇的时候,周秉去拜会那些知交好友,喜春也没闲着,带着李晴晴跟江氏在外走动,拜访跟周家有交情的人家,给他们使了力的人家,又是宴会又是外出踏青,邀着去水行汤池的,一直到过了月余才走完。
像周珍嫁的魏国公府上,喜春也没漏下,他们夫妻这一走动,城中的人家都知道,他们三房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33 章
喜春上京头一年, 就带着两个弟妹在盛京里走动,与各家夫人往来,上到侯门公爵夫人, 下到普通的商家夫人们, 她还跟宫里的侍监们打交道,跟其中在宫外采买的关系最好,不时送点吃的用的, 这位张侍监对周家印象也很好,偶尔出宫还来坐坐,跟他们说说话的。
第二年没有再时不时出去走动, 只维持好先前的人情关系, 参加各家夫人们办的宴会,李晴晴两个要学的多呢, 回回出去都是由喜春带着的。
跟普通人家的夫人交往还好, 一到那些贵家夫人面前了, 两人多少带着不自信, 贵夫人身份越高, 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话,拘谨得很, 这也是长年累月的经验带来的, 她们自身底气不足,有没有过往接触这些贵夫人的经验,在面对她们的时候, 自然就被那气势给压了下来。
“没事,慢慢学就是。”这是喜春的原话。
他们这回上京,那就是开拓人脉交往的, 喜春两个往后是不住在盛京的,这里的人脉关系的维护还是要她们自己来的。
不过这也急不得,喜春只能多带她们去各家宴席上转转,跟各家夫人们多接触,多接说说话也就不拘谨了。
周秉跟喜春一样,都没闲着,他走动的是有往来的老爷们,同窗们,他没走科举之路,但当年还在书院的时候那也是先生们常夸的人,到现在腹中诗华都不减,说的不是商场上的铜臭之事,要重新热络起来并不困难。
几乎每隔几日就有人请他出去品画赏诗的,可比喜春这边耗费心力的跟各家的夫人们周转来得轻松。
喜春都羡慕了,还跟他说过,“咱们要是换换那就好了。”
夫人们在一处说什么,不是各家的传闻就是时新样式等,儿女们的婚事,这其中她们说她们的,就是喜春这里都插不上什么话的。
周家靠着周府,人家都会给上几分薄面,周家也还有适龄的男子,盛京人家嫁女娶妻,光是这一摊子流程下来都得好几年,早早就商定亲事也是常理之中的,但除开靠着的周府外,周家到底只是个商贾人家,如今瞧着最有出息的也不过是在户部的周嘉,从五品的官职,委实算不得甚,这些官家夫人们,挑女婿嫁闺女都是找的门当户对的。
周家这样的来往可以,但要是当一家人那还得多加考虑,是要赌的。
赌要嫁的那位公子是否当真是个有出息的。
要是赌输了,家中花费了大力气培养的闺女不就废了吗?是以,她们若是讨论这等儿女亲事,喜春几个都是不插眼的,若是有人问及,喜春就回,“我家该成亲的都成亲了,剩下的还早呢,如今在书院里读书,说这些怕惹了他们分心。”
盛京的书院跟秦州府的不同,里边的气氛更加浓郁,在盛京这等地方,权贵越多,下边想要出人头地的人就更多,都想往上走,不跟在秦州一般,他们周家是顶顶富贵人家,文风又不浓郁,他们对要往上走没有多大的感觉。
到盛京就不同了,周围的同窗们满是要往上走,要改换门庭的普通的学子们,周兰钰叔侄两个反而更容易受到激励,也从一开始的进学落在最后跟不上,到如今时不时被先生夸赞一番的。
周辰的目标都改啦,早前他说考上秀才就得了,如今不同了,他的目标已经从秀才改成了举人!
考上举人他就可以捐官,当个混吃混喝的小官啦。
到第三年,又是一年科举之时了,书院给要下场的学子都放了假,周兰钰叔侄几个被送回了蜀城。
家里人除了伺候的也没跟着去,最大的周泽都成亲了,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哪里还需要他们跟以前一样护送的。
走那日,江氏亲自给他们做了薄饼等,叫他们带了路上吃,等送完他们兄弟走,府上又恢复了宁静,该做什么做什么。
盛京的买卖跟早些年其实没多大差别,挣钱的营生还是那几样,多出来的是不少新创出来的买卖,都是实用型的,什么推车,小板车,手袋等,越来越简便实用,连他们周家的手提都跟着变了好几回。
紧跟着如今最时新的样式走,他们周家自然是不落后的,没料还凭着这个,把往年的手提给炒火了一番。
喜春得了信儿的时候,还跟李晴晴两个说呢,“这人啊,都是得到了就不新奇了,反而还回味起从前来,觉得从前的好了,其实是什么?不过就是觉得现在的东西太多了,一模一样的,叫这些金贵的夫人千金们不舒坦,以前的多好啊,提出来那就是人群里独一份了,这就满足了啊,满足了她们与众不同的心理了,高兴了,舒坦了。”
整个大晋以盛京的夫人小姐们最为尊贵,要做他们的买卖,凡事都得记住独一份这个词,“不过她们也不是就不喜欢一样的了,大家小姐啊其实也喜欢攀比,你有的我没有,这就不行了,哪怕是一样的也得有。”
喜春不喜欢独揽劝,这几年她也在教李晴晴两个看账本,打理家中的买卖,他们在盛京还有三间铺子呢,都是出了名儿的顶顶铺子,每回一上新就有人买账,喜春就拿的盛京铺子上的账目给她们练手,平日与掌柜们商议正事也把她们带上,问她们意见的。
她这一副半点没有藏私的模样,周府都夸了好几回了。
“你是个好的,当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好媳妇,跟我们秉儿哥也最配,你看你,家里外头你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连对嘉哥儿他们的媳妇也好,他们要是不孝顺你们都不行的。”
喜春隔三茬五也来府上坐坐,跟祖母和两位伯母说说话,老太太年纪大了,尤其这两年,大多时候都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没多长时间就疲倦了,儿孙们要敬孝都只有碰运气的。
喜春隔三茬五的来,也是难得碰上老太太醒的时候,早出晚归的伯父们更是难遇上了。
喜春在周府待了一日,到下晌才走,出门正好遇上了来给老太太把脉的大夫,笑着问了句:“大夫,我祖母如何了?”
老太太是这一年才开始时不时昏睡的,追其原因,到底是年纪太大的原因,连曾孙子都十来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了,跟其他的老太太相比,他们家老太太已经是长寿之人了。
人上了年纪,各种病痛就相继出来,好多大夫都说了,他们家老太太只是昏睡,没有其他的病症,已经是好的了。
大夫还是老话:“老太太身子骨还算健壮,只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哪里比得上年轻人,这也是正常的,只要还能好吃好喝的,定能长命百岁呢。”
长命百岁只是人的心愿,满盛京里,有几个长命百岁的老人家?喜春也高高兴兴的听着这吉利话,但实际上早有相熟的大夫跟他们透过底,说老太太现在这般,怕是熬不过两年,她这不是病痛问题,就是时候到了。
家里上上下下早就有准备了。
出了府,喜春就回了家,李晴晴两个也问过了老太太那边的情形,喜春摇摇头:“没醒呢。”
“那嫂嫂下回再去。”
喜春道:“不光我去,你们也多去坐坐,跟两位伯母也说说话,万一老太太醒了,还能多见些面的。”
江氏应了下来,李晴晴以前倒也常去,不过她对周家府上有些不自在,这跟她一来住在那边小院里一直不适应有关,到现在都还没适应下来。
这些做了几十年的贵夫人们,光是那通身的气势就足以叫人生畏了。
老太太这边也是喜春两个一直住在盛京的缘由,按他们原本的打算,本是住上两三年就回去的,如今老太太这样,眼见着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哪里能在这个时候走人的。
不过谁也没想到老太太的大限会这么快,大夫原本也只概括了个时间,说是两年内,结果翻过年没多久老太太就醒了,还一连醒了好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