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丫头先进了亭子里,俯身说了句,就见纱帐被掀开,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庞,喜春这一张脸养得是真好,瞧着就跟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似的,只是身上又平添了妇人的风情来,头上只随意插了两支朱钗,一袭淡紫的衣裙。
她亲自出了凉亭接人,在李家娘子一行身上看过,打了招呼,目光落到李晴晴身上:“这就是李姑娘吧,果真是生得婷婷动人。”
李家娘子论年纪只比喜春长上几岁,但两人站在一处,却像是两辈人似的,李家娘子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里放,拘谨得很,“是,是啊。”
喜春拉着人往亭子里走:“李姐姐不必拘礼,这儿就我们一家子,没外人的,也不是非要做甚,就一块儿赏个花儿的,也怪我前些时候不在,不然早该约了李姐姐出来走走了。”
李家娘子压根不是喜春的对手,只得随着往里头走,凉亭的纱帐已经被半掩起来了,坐在亭子里,就可以看见成片的花簇。
喜春来赏花,几个孩子也是带了来的,刚坐下,她正吩咐了人去请了大公子几个来,就听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远远的门廊后传来,声音近了,几个高矮不一的少年走了过来,他们就像是书中记载过的翩翩君子一般,从容挺拔,面目优雅,气质高洁,那是叫人见之难忘的人物,如今出现了好几个。
为首的高大少年怀里还抱着个胖娃,一手抱着,一手还提着小小的真珠绣面小鞋子,就这样毫不避讳的朝他们走了来。
“娘!”婳婳已经好一会儿没见到喜春了,这会儿一见到人就要她抱。
喜春忙把人抱过去,又接了她的鞋,一旁的丫头就给婳婳穿鞋,喜春给他们介绍:“嘉哥儿,来见一见李夫人。”
又朝李家娘子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嘉哥儿,后边是辰哥儿,钰哥儿。”
李娘子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她目光在周嘉身上看过,对周嘉的人物模样再满意不过了,这样矜贵的小公子,方才还亲自抱人呢。
“我们周家的孩子啊可不光是读书进学的,他们房里的衣物、摆件,偶尔都是他们自己收拾的,我跟他哥不插手。”
“哟,公子们可真厉害呢。”媒人见状就夸。
周嘉几个忙谦虚几句,又陪着她们坐了坐,喜春叫他们带着李晴晴去看花,李晴晴先看过了李家娘子的反应,得了她点头才随着他们去看花。
还问婳婳去不去,她看了看几个叔叔和哥哥,又看了看娘,最后选了,“要娘!”
她觉得她这些叔叔跟哥哥才三岁,明明婳婳才陪着他们玩了,他们还不满足,真幼稚。
他们先前在花丛里玩了会儿,还去中间的小溪沟里踩了踩才过来,那小溪沟浅得很,穿着鞋都能踩过去,但小孩偏生就是喜欢得紧,还知道脱了鞋去踩,还算知道回来的时候擦干净了脚。
周嘉他们一走,她就扭扭捏捏的看着喜春,目光不自觉的看着桌上的果盘,她知道这是要招待人的,没跟平常一样直接拿。
喜春忍不住笑,拿了一盘往她旁边放了放:“吃吧。”
“嗯。”婳婳眼一亮,端端正正坐在圆凳上,小手先用自己的绣帕擦过了,这才捡起一块儿小小的吃了起来。
李家娘子说话说得少,就是四处看看,她还喜欢看婳婳,觉得她吃东西都挺有意思。
仿佛是婳婳让她想到了李晴晴小时候,李家娘子的话也多了起来:“我家晴晴当年也是这样,小小的...”
丫头在喜春耳边悄声说着话:“夫人,庄子上的工头说有事要报。”
喜春点点头:“你叫他先回去,等这里忙过了再寻他。”
“奴婢这就去。”
李家娘子道:“夫人要是有事儿就去办事儿吧,我们这里没关系的。”
话是如此,又不是什么重大事情,喜春哪里能抛下这里过去,如今摆在面前的,儿女亲事才是大事,她摇摇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过些日子再处置也行。”
看过了花,李家人没有久待,李家娘子带着李晴晴就告辞了,媒人跟着她们一块走的,只有自家人了,趁着晌午前,喜春也带着人回了府城,路上还不忘了问周嘉:“如何,跟李姑娘说得如何了?”
说是他们一起去看花,但只有周嘉和李晴晴,周辰两个只远远跟着。
周嘉微微含笑。
周兰钰跟周辰当了回挡箭牌,这会儿心累得很,周兰钰都直接说了:“娘,以后二叔叔和三叔叔相看人,咱们雇人吧,我不要当见不得光的人,花儿我都看腻了。”
周嘉这个大叔叔他们说了多久的话,他们就不远不近的跟了多久。
喜春提前跟他们交代过了的,要他们跟着,又不许跟太近了,得保持距离,好叫他们说话,周兰钰早前还反抗过,说:“他们说话就说话,我们干嘛要跟着?”
“当然是为了避嫌啊。”喜春如是说。
喜春回他:“不看花还有别的呢,有本事你们就直接找个媳妇来,不相看人,直接领回来就成亲,那就用不着。”
这当然是不行的,直接领回来不用媒人和长辈过目,这哪里是好人家的,喜春也接受不了。
马车一路行到了城里,天儿已经有些闷热了,被喜春说得鼓着脸的周兰钰掀开帘子吹风,突然他疑惑起来:“娘,四舅舅不是已经买了药种了吗,怎么还要买?”
庄子上的药材收下去就换上另一种给种上,到明年又能成熟了,喜春回来之前,庄子上的药材已经种好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眼神儿好着呢,那个大胖子不就是给庄子上送药种的吗,还有那个接药种的,四舅母的娘家表弟,我怎么不认识了。”他可不是那等专门读死书的。
喜春想起了之前丫头禀报的说庄子上的工头来的事儿,心里一时也没个头绪,只得把这事儿压下去。
跟李家人见过了,周嘉就要准备出发去蜀城了。
时间还充裕,周嘉是挑的月底,坐船走的,行礼收了一大堆,喜春还吩咐人给准备了消暑药,把平日伺候的全派了去。
周嘉沉寂了三年才准备下场,他的学问功底扎实,从周秉,到府学的教学们对他都抱了极大的信心,他们周家到底是商户人家,若是周嘉中举,才算得上真正的改换门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卷结束了。
我算了算,大概还有七八章应该能完。
☆、第 128 章
庄子上的工头又求见了一回。
工头是周家请的人, 是早在庄子里做事的,城外的药材庄子人手不足,就把人给调了过去, 算得上是他们自己人了。
再三的求见, 喜春还以为是人家自家有什么为难的,忙让人请了进来,问工头怎么回事。
工头也直接, 说:“前几日宁四夫人叫我们去别处种药材,昨日又带了一袋来,说是一起的, 回去庄子上, 才听说咱们周家最近没买别的庄子。”
周家已经好些年没买庄子了。
这事儿在周家帮工的都知道,工头被叫去别处帮忙就觉得不对劲, 他们夫人才回来几日, 怎么就买上庄子了?
“夫人, 你看这?”
喜春想起了前日兰钰在外边看到的送药人和四嫂家的表弟, 心头已经隐约有了猜想, 她神色不动:“那庄子在何处?”
说来那庄子离他们城外最远那处庄子并不远, 毗邻着,就因为离得近, 工头几个一开始才没觉得这处庄子有问题, 以为是周家新买的,跟旁边的庄子正好连成片呢。
种着种着才发现了问题。
工头来禀报了事后,得了赏出门了, 喜春坐在椅子上思虑了许久。
伺候的丫头都知道夫人心头不舒坦,越发小心起来,连婳婳想要兴冲冲找娘, 都被亲哥给拦了下来。
“婳婳,哥哥先陪你玩,娘现在没空呢。”他抱着人去花园里玩耍去了。
他们大了,家里的事喜春也不喜欢瞒着哄着,几个孩子不是那种一知半解的,他们对如今家里的家业都清楚。
工头来报过的事他们自然也知道了。
“哼,我就知道她是个坏的,以前每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我们先生都说了,这世上的人有一种就是恨人有自己无的,模样装作高傲又如何,还不是贪财的,来我们府上一回,那眼珠子就到处看,还经常板着个脸。”
周兰钰抱着亲妹跟小叔叔抱怨。“也就子君不像她,像四舅,不然还不知道该多糟心呢。”
这就是得益于宁家的教养了,没有长于妇人手,自己全然撒手不管的份,孩子是妇人带,但教养、学识都是郎君在教导,小小年纪就会教导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又不是常年不在身边的,几乎有不对劲的就会立刻纠正,想长歪并不容易,只受当娘的影响也不会。
周兰钰对舅舅家这个表弟还是爱护的,但一想到表弟他娘,顿时眉心就皱起来了,“糟心!”
周辰忍笑:“嫂嫂那么聪明,她肯定有法子解决的,你就别操心了,小心操心多了成了小老头。”
周辰在他皱成一团的脸上点了点。
周兰钰长叹了口气:“小叔叔你不懂。”
他看了眼妹子,还好生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背着小手儿说起了他的道理:“这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有理由觉得自己对,又不是甚一眼看过去就能判定对错的事,更关系到情分你知道吗,是情分。”
“我娘现在是被伤透了心,指不定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偷偷躲在房里哭呢。”
“可惜我爹不在,只有我这个小男子汉能安稳她了,我觉得我还是去安稳安稳我娘吧。”说着他就想把亲妹交给小叔带一带,自己好去承担一个小男子汉该承担的责任。
周辰朝他努了努嘴。
“你怎么了?嘴抽筋儿?”
周辰朝他身后恭恭敬敬的:“大哥。”
周秉方才到府上,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刚从院子里经过,就听他们在说“嫂嫂”之类的,周秉这才转了弯儿,拐了过来。
周秉还不到不惑之年,他常年修身养性,看着十分年轻,府上几个孩子的身高都随了他,身材挺拔,个子高,模样俊美,是只有成熟男子才有的气势,他轻轻点头,目光放到了周兰钰身上:“你娘怎么了?”
“我...”周兰钰压根没回过神儿。
婳婳原本正扒着小叔叔呢,这会眼一亮,扯着小嗓子:“爹!”她两个多月没见爹了,还记得住人呢。
周嘉把朝他跑的小闺女抱起来,周兰钰趁机就跟他告状呢,“是顾氏,是顾氏欺负咱娘,之前工头来了,说...”
他小嘴儿叭叭叭的,很快把事情说了。
周秉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看过:“谁让你叫顾氏的?她再不济如今还是你四舅的妻子,别人没有礼貌是别人的事,但你不能跟着学了如此,看在你四舅的面子,见了人该给的尊重也得给。”
周秉虽是刚回来,但家里几个孩子的考试情况是知道的。他淡淡的吩咐了两声:“都回房里看书,给我看看你们都考了些什么。”
话一出口,两个孩子顿时脸色都变了。
周家功底扎实的只有两个,一个周嘉,一个周泽,若是不出差错,过院试是肯定没问题的,甚至周嘉过乡试也有把握,差生就是周兰钰和周辰了。
倒也不是很差,就是基础打得不怎么牢固。
这回下场本就是让他们先体验一番,做到心里有数,明白差距的。
说句不客气的,周秉这个当长辈的,功底都比他们扎实多了,由他来考校他们,还叫他们默写一遍考核的文章,对他们两个来说这难度太大。
至少周兰钰就记得自己做错了好几个。
婳婳一路上嘴里都念叨着:“爹爹爹爹爹。”
她打小周秉带得多,基本上走哪儿带哪儿,格外粘他,比粘着喜春这个当娘的还粘。
周秉点点头:“爹在。”
说着的功夫,父女两个已经踏进了正院里,下人们纷纷福礼伺候,奶娘迎了出来,周秉把婳婳交给奶娘,自己走了进去。
喜春沉着脸坐在窗前。
肩上搭了只手来,熟悉的气息涌入鼻息,喜春没有回头:“回来了。”她这才转身,“事情都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周秉:“兰钰说他娘躲在房里偷偷的哭,我进来瞧一瞧,我的夫人可有哭了鼻子。”
喜春失笑:“我又不是婳婳这等小人儿家家的,还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