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珍好笑,“这是外国的钱,叫马克。”把弟弟抱在怀里,姐弟两个坐在饭桌前,研究了一会德国马克,甄珍轻声问怀里的小孩,“宝库想爸爸了吗?”
宝库抬头看姐姐,小表情分明在说,姐姐你记性好差。“爸爸们刚走,不想。爸爸们好,还给外国钱。”小孩很好满足,有人可以让他叫爸爸,管他们是真爸爸还是干爸爸,他是有爸爸的小孩,有一车爸爸。
甄珍接着问,“那你想妈妈吗?”
宝库摇头更加干脆,“不想,宝库有姐姐。”在他的认知里,姐姐就是他的妈妈。
不缺母爱的小孩,或者说不缺爱的小孩,失落只是一时,他不自卑,不自怨,他自信勇敢,安然知足。
甄珍没有再问,如果宝库懂事后想了解自己从哪里来的,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那她一定尽全力帮他找到爸爸,找到后是开心是失望都是人生成长路上的酸甜苦辣咸,而现在他还太小,不该承受那么多,童年是彩色的,只甜蜜就好。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太过残酷,满是恶意。
严打警力实在吃紧,省大那个失踪女生的尸检没有通过市局来做,由市病理学会做的鉴定,鉴定人经验不足没有发现异常,定性为自杀。
判断是自缢还是他缢是法医的基本功,有着多年检验经验的老李绝对是一名称职的法医,哪怕凶手再小心谨慎,老李还是从死者颈前的马蹄形锁沟、喉骨的骨折痕迹等处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个叫王木楠的女生,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为他杀。
遗憾的是,他们接手太晚,尸体被太多人接触,没法提取有价值的痕迹证据供对比检验。
间隔一个月,城里一南一北两所大学的女生,接连遇害。
陈星耀在例会上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两件看似不相关的案子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所为?一个专门针对女大学生下手的恶魔。
领导们虽然不认同,但还是通知各大学让学生们提高警惕,尤其是女同学切勿落单,天黑后不要独自一个人出校门,好在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供凶手选择的作案目标会分散开。
猜测只是猜测,如果说这两件案子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两个女孩的失踪没有任何目击证人,没有留下一条有用的线索。
周婷依然杳无音讯,周建设借高利贷的事情曝光,关于他被带回局里问话,在陈星耀提及鼻烟壶时神情紧张的原因也找到了,他在周婷失踪之前,逼迫成功,周婷在电话里答应周日回学校之前把那件最贵重的鼻烟壶交由他处理。
有了鼻烟壶,高利贷可以还清,周建设伤害女儿的动机被排除掉,而且如果他是凶手,没法解释他伤害王木楠的动机。
“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掳走,显然凶手经过长时间观察,不是随机选择作案对象。”路全跟陈星耀相对而坐,他们在试图给潜在的猎杀大学生恶魔进行犯罪心理画像。
陈星耀目光放在笔迹本上,“线索太少,准确性有待商榷,只能从王木楠这件案子进行分析。”
“你说,我听着。”
“年龄在三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有固定工作,身高在一七五左右,有交通工具,方便搬运受害人。”
路全点头,“我的分析也差不多,但这个范围太模糊,想要抓住他,我们先要找到周婷。”说完叹了口气,“或者说周婷的尸体。”
陈星耀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下一步还是用笨办法,在周婷回家的路线,寻找监控录像,查找可疑车辆。”
“只能这么办。”刑事侦查大部分情况下干的就是大海捞针的活。
……
老刘给甄珍找的这几个散工都是熟练的装修工人,干活细致麻利,估计在农历年前能完成所有的改造。
现在还没有在外吃年夜饭的传统,甄珍想等过完了元宵节再开业,时间定在正月十六。
缺的那位经理人选,由冷芳和省宾馆的王大厨联袂推荐,是省宾馆的餐饮部经理,大名叫秦月娥,江湖人称娥姐。
娥姐里打外开很有江湖大姐风范,性格跟小燕姐有点像,风风火火,不咋呼,有成算,很能张罗事。
甄珍在不忙的午后跟穿着一身板正西服套装的娥姐在大渔见了一面,问她为什么想离开稳定的国营宾馆,来她这种私营火锅店上班。
娥姐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甄珍,你说我图啥?当然是图钱。你家宝库小,你不了解行情,从九四年开始的,教育局这个三特班已经弄了三年了,什么民办公助、公办民助、校中校,花样百出,择校费都开出天价了,九千块打底,不知道有多少家长为了这九千块钱愁白了头。
我儿子还有两年就要上高中了,这个钱还要翻好几番,凭我们两口子的死工资,上哪攒够这个钱?”
甄珍倒是知道一点择校费的事,邻居里红枫是凭自己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广琴因为是少数民族,就学安排特殊,不需要折校。而小燕姐曾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要不是因为她和陈星耀给他们夫妻安排工作,她家杨乐的择校费还不知道上哪去凑。
娥姐揉了揉太阳穴,“咱苦点累点不怕,我就怕孩子将来埋怨我,说本来能有个好前途,就因为你交不上择校费,让我上了个普通高中,考了个三流学校,一辈子都耽误了。”
娥姐的焦虑是所有家长们的焦虑,甄珍没上过大学,对大学格外关注,现在高考录取率低,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不挤怎么行?上大学是寒门学子或者说有抱负的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通道,砸锅卖铁去上学的不在少数。
当然像冯奔那种,考试前一晚熬夜看外国经济期刊,睡过了头,完美错过第一门考试,本来能进北大,结果进了省大的怪胎另说。
娥姐快人快语,对甄珍表示,“上回接待台商考察团那次,咱俩也算合作过,来你这工作虽说是为了挣钱,但娥姐跟你保证,以前怎么干,现在要加倍干好。光说不练假把式,你看我实际行动。”
如果一场宴客是一场小型战役,像娥姐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战略家,他们就是为现场调度而生的,也自豪有这份能力。
上回招待台商,省领导那么重视,娥姐指挥若定,从桌布到勺子,再到突发状况,在她眼里都不是事,甄珍很佩服这样的人,对她的到来求之不得。
“娥姐,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加油干。”甄珍伸出手。
“必须的。”娥姐握住甄珍的手使劲摇了摇。
有了经理,下一步就是招收服务员和后厨的杂工,招工还延续甄珍一贯的做法,为省城的下岗再就业做点贡献。
这回找的介绍人是曲海燕,曲姐。当初她代理车辆厂集体诉讼案时,对市区的下岗企业调查得很仔细,最清楚哪个厂子安置费发放不到位,哪块工人现在生活艰难,电话里立即应承了甄珍的请求。
放下电话,第二天就介绍了三十个靠谱的下岗工人,经过娥姐考察后,全部留用。关于培训工人,跟冷芳冷姐借了酒店的客服部经理,给员工做培训,中餐火锅店,要做到四星级酒店的细致服务。
火锅店跟大渔不一样,大渔算是甄珍的私人小馆子,营业面积小,至今只请了一个刷碗大姐。火锅店是个中高端饭店,如果因为服务员数量少,服务质量跟不上,口碑太差的话,是要影响日后生意的。
所以招这些人还不一定够,先试营业看看,不够再接着招。
培训娥姐负责,餐具甄珍亲自采买。
陈星耀查了一周监控录像,毫无收获,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周六了给三人专案小组放个假,他开车陪女朋友去餐具批发市场买漏勺。
小陈边开车边对甄珍道:“等这个案子忙完,我教你开车吧,都是有一栋大楼的人了,必须得配辆车。”
甄珍想起当初自己定下的目标,在生意领域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了,只是没想到多了个男朋友,还被未来公公硬塞了一座大楼,连买车的目标也快要实现了,不是说,就她这生活的蹿升速度,跟绑了火箭似的。
“我觉得我在开车上有天赋,只需要你稍稍指点一下,肯定一次就会。”甄珍放出豪言。
陈星耀看她一眼,刚想说话,突然一辆外观滑稽的四轮铁盒子从他车旁快速开过,“这人有意思,这车是他自己造的吧?”小陈的注意力被吸引。
甄珍也看见了,前面是个大交通岗,有交警执勤,那辆怪胎四轮车果然被拦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大叔,他倒会保护自己,头上还带着个头盔,摘下头盔,露出圆乎乎的胖脸,一个劲点头哈腰,交警不领情,看样子要罚款。
也是,虽然现在机动车不多,交通管理不是很严,大街上各种三轮蹦子经常横冲直撞,但你也不能在主干道上试车啊,这大叔该罚。
没想到圆脸胖大叔第二天竟然出现在大渔,是老刘带他来的。
老刘对甄珍说:“这是我们厂原先的厂长,我进厂就是他介绍的,后来酒店的工作也是他牵的线,今天过来看我,甄珍你帮着掂量两个菜,我请闻厂长喝一杯。”
闻厂长赶紧摆手,“吃饭就行,喝酒不敢,我开车来的,昨天被罚了五十,你嫂子骂了我一晚上。”
甄珍往窗外望了一眼,果然那辆铁盒子停在外面。
老刘也是才知道闻厂长在鼓捣车,好奇问道:“我以前也没见你对车感兴趣,怎么下了岗,你连兴趣都变了。”
老刘笑了,“我以前就有这个想法,咱们国家产四个轮子的拖拉机还行,到现在都没有自有知识产权的家用小轿车,于是我就想琢磨琢磨这个东西,要不是咱们厂清算早,我都想让咱们厂转产汽车呢。”
老刘噎住,“厂长,咱们厂是塑料制品厂,跟汽车不搭噶。”
老闻不以为意,“谁说做塑料的就不能产汽车,人没有梦想……”指着宝库牵着的肥了一圈的旺财,“跟猪有什么区别。”
宝库不知道自己的旺财被贬,还能接上话,“我家旺财的梦想是做只特立独行的猪猪。”
这爷俩还聊上了,“我也想当个特立独行的人。”
老闻转头对老刘接着道:“轿车三大件,底盘、发动机、变速箱,发动机这块我已经拆解清楚了,下一步接着研究变速箱。大刘啊,一会吃完饭,我给你看看我几年的研究成果,这玩意暂时是个拼接货,底盘是用旧的红旗车改的,能上道,安全性比三轮蹦子好多了,就是没牌没照,不让上大马路。”
老刘嘿嘿笑,“研究完了汽车,厂长你是不是还要接着研究火箭?”
老闻瞪眼睛,“埋汰我啊,把车研究明白我就知足了。”
甄珍快速给安排了三个才菜,酥鸡,茼蒿炖刀鱼,还有一个素炒。
两个老工友高高兴兴吃了顿饭,老闻开着他的铁盒子顺着小路慢慢开走,排烟装置没弄好,铁盒子的后屁股喷出的黑烟把宝库熏够呛,捂着鼻子抱怨,“好臭!”
汽车问世一个世纪,技术早已更新无数代,一个零起点的人想要把车研究透彻无异于痴人说梦,老刘笑着评价他的老厂长,“穷乐呵穷乐呵,他高兴就好。”
研究碰上瓶颈,再加上家里人不支持,老闻不怎么开心,对甄珍的厨艺印象深刻,又跑过来吃鱼,心情不好,今天不想省钱,对甄珍说,“给我来个贵菜,就那个糟溜鱼片。”
带皮的黄鱼肉,用桂花卤还有绍酒炮制的香糟卤,勾薄芡,放沥干油的鱼片,翻腾一下立即出锅。
糟溜鱼片,有酒香,微微带甜,香嫩鲜滑,美味和咕嘟加持,老闻心情也好了,跟旁桌人说起自己的研究,“变速箱难度真大,没人指导真没法拆解明白。”
来大渔吃饭的啥人都有,还真有几个以前在机械厂、车辆厂上班的,省城车辆厂产的是机车,不是小轿车,但大家都是研究机械原理的,听说老闻竟然在研究车,穷乐呵的基因被调动起来,有两个下午没事的,要跟着去他的基地,现场观摩一下。
老闻来者不拒,笑着对甄珍感叹,“有点爱好,人才有奔头,等我们的好消息。”
真是个可爱的大爷,甄珍没当回事,结果不到一个礼拜,老闻开着他那个四个轮子铁盒子又来了,外壳重新焊接,也不冒黑烟了,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又吃了盘糟溜鱼片,圆脸上的肉堆叠,老闻笑得特开心,“人多果然力量大,再等我一个礼拜,变速箱就能拆解开,我邀请你去现场看我试车。”
“好,我一定去。”
周末,老刘接到老闻打来的电话,让他去看他试车,提醒他叫上甄珍,小陈也在,开了子弹头,把在家的邻居都拉上,一起去给老闻捧场。
省城有好几个车辆厂,北车车间大,厂房还没拆除,老闻认识北车的人,用他们一个废弃车间当工作间。
甄珍见还有店里的几个熟客在,估计都是吃饭时搭上火的。
变速箱是他们几个用旧车上拆解下来的变速箱仿制的,先仿才能创新。
老闻在大大的车间里,把他的那辆铁盒子从车间这头开到那头,换了好几档,变速反应有些慢,但成功走出第一步。
老厂长笑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甄珍被感染,翘起唇角,想起汪曾祺汪老先生的一句话,人总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朴叔笑着开口,“除了压冷面,我就爱看足球。”
老刘说:“我爱修表。”
甄珍和小陈的爱好和工作一致,做好吃的和查案子。
小人儿宝库扬着下巴表示,“我要卖卡、卖蛋蛋、卖圈圈。”
宝库这理想还真是够坚定的,小陈低头问小舅子,“你这是理想,你想想你有什么爱好?”
“爱好?”宝库转了转大眼睛,“爱好就是对妹妹好。”
所有人听了都心里一咯噔,完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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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