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听宋正行说是刚到的百姓,又看过他的户籍文书后,就有衙役待他去领草苫子、芦苇席子,又引着他一路指点,在哪里领粥,在哪里看病,又可以去哪里登记姓名,找活儿挣钱。
那衙役还很贴心,给他说明:“咱们这里施粥一天两次,按人口,一人一勺,也就饿不死,吃饱是不可能的。若想让家里人吃饱,或者再攒点儿钱回家……说句不中听的,经了这场祸乱,家里的屋舍还不知被祸祸成啥样儿,修屋子、买种子、吃喝拉撒都要钱,能挣一些,等到回乡,日子也好过些……”
宋正行听得这番话,一边感叹此处军纪严明、官吏也清正,一边又禁不住感叹,此次能如此快速地出兵平乱,又有赈济钱粮及时到位……由此可见,新帝主政能力卓绝,勤政爱民……倒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心里胡乱思量着,宋正行跟着那衙役一路领了草苫子、芦苇席子,又自陈带了锅灶,可以自己做饭,去粮米棚子里领了两天的米粮,一手将草苫子和席子扛在肩上,一手拎了一小袋粮米准备回去,一回身,肩上的芦苇席子打横,竟差点儿扫到身后站着的人。
“呔,看着些!”身后人动作利落,偏身闪过的同时,伸手替宋正行扶了一把,出声提醒他。
宋正行一时走神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差点儿碰着人家,也心里有些歉意,连忙哈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没留意到身后……”
只是,这话没说完,宋正行盯着眼前带着笑的汉子就愣住了:“是你?”
自打到了紫荆关,宋正行就觉得自己好像进了梦境,先是遇到了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兵丁、衙役,体贴周到地安置流民,给席子、苫子还给粮米,一转眼,竟然遇上了应该在宣城的妹夫。
不管当初是不是拿了钱,妹妹嫁给这个人是没有错的。当初,阿娘将妹妹卖进江家,他病着不知情,等他的病好了,也曾想着去把妹妹领回来……只是,等他寻到江家,已经晚了,妹妹已经与这人办了婚礼成了亲。
江寒也没想到,出去巡察竟然把大舅哥给捡了回来。
当初,他虽然没正经与这位大舅哥见面交流过,但买月娘之前就打探过,之后,又暗中帮衬着宋家母子,直到宋正行病愈,带着老娘离开宣城……是以,他也是认识的。
被宋正行一口叫破,江寒倒也不避讳,立刻笑着认了:“竟是大哥?没想到咱们兄弟二人能在此相遇……可还有其他人?”
江寒很是热情地招呼着宋正行,连他手上拿着的席子苫子都交待个身后跟随的亲卫,又挽了宋正行的手,随他一同从关口下走出来,来到流民安置的最外围,找到了正准备饭食的冯氏和四个孩子。
江寒又一次见了礼,自然不会再让他们在关外住帐篷,让人牵了骡车,招呼冯氏和孩子们上车,一起进了紫荆关。
紫荆关是驻兵之地,千年古关隘,交通东西的要冲门户,虽说没办法与平京城的繁华相比,但比一般的县城还是繁华一些的。
如今,关内又陈兵数万,关外的流民也有上万人,关内的经济也比平时繁华了许多。
市井鼎沸声里,江寒将宋正行一家人带进了一座院落,乃是江寒过来后,守将特意让人替出来的一户富贾别院,内外三进、东西两路,不算多大,却也厅堂齐备,内外院小花园齐全。
江寒自己住了东路,原本西路空置的,宋正行一家到了,就安置在西路二进院里住着。
江冬生仍旧统管着里外诸事,又有宅子里安排的丫头婆子。
瞅着宋正行一家的穿着装扮,江冬生做主,没给他们安排大丫头伺候,就让两个性子温软、手脚麻利的婆子进来伺候着,又让人采买了菜蔬、肉蛋之类的食材送到这边的小厨房里。
江冬生对宋正行解说:“我们家将军白日里有军务,一般都在营中,很少在家吃饭,将军特意叮嘱买些两米菜蔬过来,让大舅爷和舅太太随意安排,就像到了自家一样,千万莫要客气了。”
说完,又对宋正行说,请一家人暂且安置歇息,晚上将军回来,再给大舅爷接风。
宋正行客气还了半礼,道:“不必如此客气,如此甚好了。”
江冬生安排妥当,又叮嘱婆子们,有甚缺失尽管去寻他说话,然后才离开西院,回去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了。
宋正行将人送走再转回来,眼见着两个婆子已经快手快脚地摆了饭菜上来,妻子儿女都在等着他回来,谁也没往饭桌那边去。
“他爹……”冯氏一脸惊疑不定地叫一声。
宋正行按捺住心里的不踏实,镇定了神色,含笑招呼道:“不用担心,是妹夫……当初妹妹嫁在宣城,妹夫就是宣城的……守将,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当初,宋月娘嫁入江家时,江寒还只是个百户,严格算起来,也就是个兵头儿,根本算不上什么将军。不过,如今江寒能够调到这紫荆关,身边又有那许多护卫跟随,还有这大宅子住着……想来,必定是立功升了官,成了将军了。
宋正行暗地里不想掉了妹妹的脸面,在入赘的妻子和儿女们面前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虚荣心思,故而,才说江寒当初是宣城守将。
说完,宋正行自己先尴尬地咳了一声,转了话题,道:“行了,别担心了,遇上自家人是咱们的好运气,总不是坏事,且先让孩子们吃饭吧。吃了饭,好好烧点儿热水给孩子们洗洗,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孩子们也受了磋磨,洗干净了好好歇息歇息。”
特别是二女儿和次子,一个三岁,一个才八个月,都太小了,宋正行和冯氏一路悉心照看,却也担心孩子们受不住磋磨,真要是磋磨病了,那可就是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