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很平静的看着重楼,背在身后的手一点点握紧,最终心念一动、布下结界,将对方挡在界外,他松开手似是冷心冷清的沉默不语,只转身离去,然下一刻被一言道破最隐秘的心思:“飞蓬,我始终不解,你明明拥有无数人的追逐和爱戴,偏偏本身无有安全感,哪怕是对最贴近的我,都始终无法放下最后的心防,是何故。”
脚步停顿在半空中,重楼淡淡一笑,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不管是在哪里,又是何种情形,你都本能保持发自内心的那份警惕,即便是在我们毫无罅隙相拥而眠之时。我一直在努力的消弭这份距离,甚至出了昏招迫你堕魔,结果起了反作用。”
静默无言的飞蓬缓缓回过头,只见昔日亲密无间的情人眉宇间的消极散去,笑得毫无阴霾:“你还是回头了,说明我说得一点都没错,不是吗?”
“重楼,你不累吗?”飞蓬轻轻的叹了口气,唇角有若有若无的苦笑:“从头到尾,都是你单方面的追逐我,从三族时期结伴同游,到神魔之井五十万年情意不改,真不累吗?”
重楼低低一笑:“如果我说你不累呢?”
“那么,我累了。”飞蓬不假思索的迅速回道。
重楼朗声大笑,笑得几乎浑身发抖,飞蓬蹙起眉头,半晌后不耐烦又有些不安的想要离去,可对面的人一字一顿、字字锥心:“你是累,还是怕?”没等飞蓬反驳,他直言不讳说道:“若你适才有些许思索,我都不会怀疑,反倒是如此迫切想要断绝昔日情缘,才让我真正确定。”
“重楼…”飞蓬嘴唇嗡动了一下,终是阖眸轻喃细语:“是我自私,断未知的可能,留最好的记忆,但这样,你亦不用几十万年如一日的付出…”他再睁眼时只显露一片清澈如碧空的湛蓝色:“好聚好散,再见不难,不好吗?”
重楼笑容更深:“不好。”他坦言道:“或许你觉得,我的付出是一种负担,然而我只觉得,一切甘之如饴。”红眸凝视着自己自少年至今不变的心慕之人,眼神倾尽毕生温情:“你担心的、害怕的,绝不会发生,这是我的承诺,你不信,就用时间证明,若未雨绸缪不想受伤,那就掌握主动权,只要是你,有什么不行?”
说到这里,重楼弯起唇角:“地皇不让我辞去魔尊之位,可若因道侣是天罚之主,使得天道为其秉持公平而降下天机命魔界易主,便不是我的错了。”借用空间法则之力,他趁着飞蓬怔忪一举突破结界,只瞬息之间,就将熟悉的体热揽入怀中:“现在,再告诉我,愿意否?”
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无数年堆砌的信任又让自己下意识的放松下来,被重楼拥在怀里的飞蓬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少顷才被一声戏谑的笑声惊醒:“啧,这就抱上了,要不你们亲一下给我瞅瞅?”抬眼只见九凤坏笑着出现在不远处,身后跟着憋着笑的陆小凤还有脸色略古怪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
被调侃的飞蓬表情一僵,不假思索将身旁之人推出老远,等重楼再抬眼,面前已踪影全无,不由回过头,恼羞成怒吼道:“九凤!!!”
“那么大的嗓门,也不怕听见的人晚上做噩梦。”九凤嬉皮笑脸的对他做了个鬼脸:“再说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搂搂抱抱,你们成何体统!”
重楼表情发青的狠狠瞪他:“你该庆幸自己实力没恢复,不然我一定把你揍得让瑶姬和女丑都认不出来!”
“等等…”九凤笑容收敛起来:“你说什么?女丑…”
重楼余怒未消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我看你这个样子,自己怎么去魔界见她,呵呵!”
“重楼你个混蛋枉我给你创造机会!”见面前血影再无,九凤气得跺了跺脚,回头拍了陆小凤一下:“为师闭关去了,你小子自己保重,看见后羿代我打个招呼,等我恢复实力约他决斗,哼看我揍不死他!”话音刚落,九凤消失不见,三人齐齐扯了扯嘴角,半路冒出来把我们拖走看热闹,现在又把我们丢下,也够不靠谱的。
昆仑山
“飞蓬,刚刚重楼隔绝空间的速度还挺快…”神农笑意满满的抬起头:“他和你说什么了?”
诡异的沉默了一下,飞蓬低声说道:“天罚之主和魔界至尊……”
伏羲幽然一叹,默不作声的垂眸饮茶,女娲若有所思的提议道:“你出自天道,若如此,也当主动问问天道之意吧。”
飞蓬略不自在的偏过头,声音低不可闻:“我还没答应他呢。”
“……”其他几人尽数无语,最后,事不关己的烛龙说了句自以为的公道话,成功让飞蓬磨牙不已:“刚刚看你脸色微红、眼神漂移进来,我们都以为该道一句恭喜呢,原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被飞蓬似是礼貌的送客出小世界,人祖女娲哭笑不得的拍了烛龙两下,伏羲摇头一叹唤来夕瑶,一同返回神界,不远处,黯夜笑意盎然传音给还留在界内的重楼,顺便请神农假公济私的强行召回了葵羽。
灵谷,夜晚,照胆神泉深处
“重楼?”正打坐的飞蓬睁开眼睛:“呜……”
灼热激烈的吻,很敏锐的在对方想揍自己之前停下,重楼双臂紧紧抱住飞蓬,语气略委屈的说道:“第一美人,你这个名头带来的觊觎者不少呢,还有人借着身份之便占你便宜的,哼!”
“……”简直哭笑不得,脸色稍有泛红的飞蓬一脚把重楼踹了出去,水花四溅中,他无声一笑又收敛起来,继而正色问道:“你干什么了?”
重楼游了回来,入水不湿的衣衫很好的掩盖了那份近距离接触带来的心猿意马,他靠在飞蓬身旁,撇撇嘴嗤笑一声:“我能干什么,不过是把那个痴心妄想的南王世子用魂魄刑罚教训了一顿罢了,毕竟搜魂所得差点没把我气死,你知不知道他的心思有多龌龊。”
“他再龌龊,也什么都做不了。”飞蓬淡定说道:“活着的时候都没让我动用多少心思应付,更别说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有什么值得我去在意的?”
闻言,重楼心底的郁气倒是瞬间消弭不少,他随手一拉,一个虚弱至极的魂魄浮在水面之上,依稀能见光球内的脸,飞蓬慵懒的倚靠池壁:“丢回去给冥主,按规矩处理,吾还不至于那么小气。”重楼笑了笑,自是照做无误,其后又投下一个情意绵绵的深吻,见飞蓬一如昔年般毫无抵触,眼底温柔的笑意蔓延开来,却也让看见的人心醉神醉。
小口的唆了几下,重楼并未再进一步,只拉住飞蓬的手打了个哈欠,在他阖眸时,右手与飞蓬左手十指相扣,而飞蓬神情松缓的将其眼睛上的发丝拂至耳后,也合眼睡在神泉内,二人身影在水雾朦胧中隐隐交叠,一时间亲密无间。
远处,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玉罗刹无声一叹,悄无声息的离开,浑然不知重楼的耳朵动了动,扯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又极快恢复平和,而玉罗刹身后一个泉眼里,炎波闷笑一声捧起水浇在照胆头上,结果被同伴挑眉一下子绊倒,两个神器之灵就这样在神泉内闹开了。
魔教内部,一如既往华丽的殿堂,烛光摇曳、人影穿梭,玉罗刹坐在王座上:“都准备好了吗?”
“是,教主。”右护法素媛低声说道:“这些年活跃在外的少教主只是影卫,圣子飞蓬才是真正的少教主玉天宝,这些年所创造的功绩已完完整整记录,只待您宣布。”她并未问玉罗刹为何隐藏儿子,又或者假死的真相,只数十年不变的效忠对方,虽因出生中原又只是入魔教避难不被当做真正的教主心腹,也从未背叛,正所谓心怀感恩。
左护法冷璃亦言:“圣子在教内本就有极高的威望,有不少人拥戴他,只是……”其犹豫的瞧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素媛,终是没有言明。
玉罗刹淡淡说道:“你继续说。”
素媛身躯一震,陡然抬眼只见玉罗刹深邃又不掩平静的眼眸,不由心头有所预感,或许自己的地位会有所改变,果不其然,冷璃再无停顿的道出了另一个真相:“少教主只是您的幼子,大公子这些年的表现,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大长老蔺殇虽保持中立,可实际上有些偏向他。”
“呵,蔺殇…”玉罗刹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道:“他是看着…天宝这些年如何出手的,说句实话,天宝擅长的是阳谋,又不乏拥戴,若继承教主之位,他大概会觉得自己一方的实权会被削弱一些。”
其手指敲打案几:“相反,若是吹雪继承教主之位…你不能指望一个他剑客有多少心思统御魔教,吹雪不见得会乐意处理教务,有那个时间,我那个剑痴儿子更喜欢和白云城主论道吧。”说到最后,玉罗刹的语气略有不爽,素媛眼底震惊和恍然一闪而逝,继续沉默不语。
然而玉罗刹这一回点名要她做出选择:“素媛,飞蓬和西门吹雪,你更愿意辅佐谁?”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右护法,这些年也一直都观察着,论实力、心机和忠诚都不差,出生这一项,又何必再计较。
“教主心之所向,属下必会尽心尽力。”素媛神色平和而沉静:“您说立哪位少教主,属下都决无异议。”顿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毕竟,属下始终留守总坛,对得剑神之名的西门庄主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对飞蓬圣子,因平日禀报之外再无其他往来,实际上亦不熟悉。”
被她这种态度取悦到,玉罗刹哑然失笑:“你倒是谨慎,也罢,初七那天江湖豪客皆至,尔等不用做其他,只要把吾之二子身份公开即可。”留下两个心腹属下面面相觑,玉罗刹甩手又去灵谷。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一章完结,幽灵山庄的剧情放番外,重飞已经算在一起了,大家没觉得节奏快吧?毕竟我把该铺垫的都铺垫出来过了。
最后解释一下,飞蓬近似于‘被害妄想症’的警惕,出自天道安排,因为这样会自然而然在相处中与其他人都保持距离,投入感情不够多,当然就会保持公平公正的中立立场。
第48章 肆捌·江湖曲尽人不散(正文完结)
一个月后,西域至中原必经之路的一处茶肆
“嘿,你听说了吗?和大智大通宣布,飞蓬下美人榜,且美人榜封存再不选人!”
“当然听说了,毕竟初七那天,西方魔教不是宣布…咳,据说已经有不少人开赌,剑神和蛊毒无双谁会继承魔教,但不管是谁继承,既然圣子飞蓬是玉少教主,再上美人榜只怕会激怒对方,更何况,那位的年纪也不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