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蓝光闪过,飞蓬似是无恙的出现:“我还好。”在其身边,玉罗刹等人眉心微凝,而飞蓬本身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也说明,他的伤势并不轻:“照胆,去把黯夜拉上来。”已经化为原形的照胆咬唇很不想做,可在飞蓬含笑的拍拍其肩膀时,还是乖巧的跳入地洞。
“黯夜?”玉罗刹冷声道:“天宝,你们的关系不错?”打完就直呼名字,不止是敌人吧。
神容狼狈的冥主和照胆几乎顷刻就从地底上至地面,听见玉罗刹之言,黯夜微微一笑:“物华天宝?飞蓬,你这一世的名字不错嘛。”
“还行吧。”飞蓬小小的抽搐了一下眼角,没说当年玉罗刹起名字完全是希望福气。
对此,王怜花、阴姬闷笑一声,吴明正色点点头,沈浪打了个圆场,笑容淡然道:“此地太乱,两位打也打完了,不如……”
“不用了…”照胆翻了个白眼,打断沈浪之言的同时,冷着脸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糊在冥主肩膀的伤口上。
冥主黯夜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照胆,你这是帮你主人报复我?”他苦笑一下:“但这一回,输得明明是…”
“你没输,我也没赢。”飞蓬很肯定的说道,又转头望向神器之灵:“照胆…”闻言,冥主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头,他虽郁结于心多年,然并不是输不起的人,却在下一刻与众人一道色变,只因一只巨眼正于空中凝聚盘旋,而飞蓬只抬眸浅浅一笑:“最后一个命令,不许殉主。”
照胆神剑眼底漫上水光,声音沙哑至极:“是,主人。”他深吸一口气:“可我绝不会再认主了。”
飞蓬轻轻一叹:“你能过得好,孤身一个也无妨,我现在反倒是更怀念,一开始无忧无虑的日子呢…”他凝视气势越来越强的天罚,语气淡定平和:“黯夜,你也别哭丧脸了。”
“飞蓬,你为什么不说!”认出天罚的黯夜神色凝重之极,眼神更是阴郁的要命:“明明…”
飞蓬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不仅仅是吾此生从未真正避战,更是为了一个圆满。”他忽而一叹:“实际上,我该感谢你的,谢你在此生百年内赶到了我转世所在的此方世界,让我能够酣畅淋漓一战而亡,虽然,也有些遗憾…”
曾经的天界第一神将眼中露出再无掩饰的傲然:“我遗憾,最终竟还是不免死于天罚,而不是吾曾经所愿的,战死神魔疆场。”飞蓬勾了勾唇角:“要知道,我此世,一直在等魔尊,若他为兽族之仇亲至,我会选择同归于尽之法,但对你黯夜,完全没这个必要。”
黯夜张张嘴终是无言以对,玉罗刹的脸色黑到极致,西门吹雪握剑的手紧了紧,直言不讳问道:“飞蓬,天罚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是单纯的天地风云化形,体质偏向神族却非神族出生,然一念之差受天帝帝女九天之邀,见其诚心诚意便加入了神族。”飞蓬眼底露出些许暗色:“说起来,当时我若没答应加入神族,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冥主轻叹一声:“加入容易脱离难?”见飞蓬苦笑颔首,他眼神射向还在不停加重气势的天罚:“若你加入神族后就此泯然众人便也罢了,偏偏…从镇守神族域界的普通神将,到一念之仁加入战场援助即将灭族的人族,再到万众瞩目的人神联军统帅……”
听见即将灭族,在场人族不由心中一惊,而飞蓬体表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他淡淡一笑:“是啊…”天罚即将落下,然死总得死的得体一点吧,这么想着,飞蓬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有好几个机会,可是都没能抓住,便如六界成立后…”
算无遗策的前人神联军统帅对此番转世的亲朋好友坦然一笑:“战场上虽是我是有错在先,才导致兽族有残部得以脱离战局逃入九幽,然终究是水神共工横插一手,才让战后本该解甲沉寂的我被他向长老团进言调至神魔两界交界处镇守,连求个清净都无法,因此一口气咽不下去。”
“于是,你又开始在神族内部刷存在感,将来神魔之井挑衅神界的敌军尽数歼灭,又在魔族于人族小世界散播魔修功法传承时向九天提议,才避免了神族后劲不足被魔族完全超越的趋势。”冥主黯夜低笑一声:“我要是长老团,好不容易把你这个战场上的神族第一新秀找个合理借口给打压下去,可转眼你又立下不世之功,也得郁闷死。”
“我当年是想气死长老团,但最后坑惨了自己…”飞蓬摇头连连叹气:“多好的脱离神界机会,就这么被我玩没了,还渐渐成了六界公认的天界第一神将,与神族的因果越发紧密…”蓝眸滑过一缕复杂之极的精芒:“再后来,我厌倦了长老团无休止的试探和找茬,还有……”
飞蓬在几人不自觉聚精会神的眼神里长叹一声:“九天也烦那几个没事找事的长老,一有机会就怂恿我动用兵权直接弄死长老团,也不想想,若长老团都死了,神族族内事务,难不成她和葵羽、夕瑶就愿意接手了?反正,我是不愿意干的,神魔之井和两族战事已够我烦心了。”
“……”在场人族忽然有一种神族高层集体不务正业的感觉,至于是不是错觉,下一刻便有了答案——冥主抽抽嘴角:“我记得很清楚,蚩尤在面对满桌子的兽族事务时,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后来重楼成为魔尊面对满书桌的魔务,咳,这个不用我说了,你才是最明白的。”
飞蓬表情突然淡了下去,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几个还崩溃于神魔两族高大上形象幻灭的本土人族强者迅速收敛心思,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魔尊的名字呢。
玉罗刹和西门吹雪更是敏锐的发现飞蓬的情绪有些不对,这不太像对劲敌,而冥主忽然一叹:“飞蓬…”飞蓬偏头看着他,其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你…后悔吗?若不是逐鹿一战中,你私自潜入神族牢狱放走重楼,根本不会有战后被清算,导致赫赫战功、声誉地位一笔勾销之事,而你自己也不会…”黯夜的喃喃低语令在场几人勃然色变:“神魔之井太过寂寞,你才会被重楼打动,以致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气氛顿时沉默,甚至能听见周围几人压抑的细密呼吸声,飞蓬抬起头:“我该走了,再不上迎天罚,就该打下来了。黯夜,麻烦你护住我的亲人朋友。”他一步步踏上虚空,将欲言又止的冥主丢在身后,唯留一声叹息:“事到如今,爱恨纠葛终将结束,真心假意、后悔与否有何意义?待一切归于沉寂,终是往事如烟、随风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这篇文里设定的神将在神族情况的来龙去脉,说到底不过是——不论对错、随心而为
第36章 叁陆·生亦何欢死不苦
“轰隆隆!”原本的晴天早已阴雨绵绵,雷声更是轰响不断,玉罗刹近乎于暴躁的敲着结界,远望上空中被刀锋状寒风刺破肌肤、被闪动的雷光连连击中的飞蓬,只见雨水从无色化为淡红,分外凄美。
“这…怎么办?”其他几人凝视飞蓬不停流血的样子,神情亦极端凝重,与之交好的几人更难掩焦躁不安。
冥主沉默不语的敲打手中的黑色宝石,半晌后才抬头回话:“没用的,天罚封锁了整个小世界,哪怕同级别其他强者前来,也顶多只能旁观,若上前只会被天罚视作又多一人而加重。”他青着脸说道:“现在除了最终给飞蓬收尸,什么都做不了,除非……”
收尸之言令玉罗刹和西门吹雪都忍不住狠狠瞪向他,他苦笑摇头不语,叶孤城轻叹一声:“冥主前辈,敢问除非什么?”
“说了等于白说。”黯夜欲言又止:“如今,只有三皇亲至才可能做些什么,但三皇境界与其下,哪怕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未突破,也都不过蝼蚁罢了,三皇除了自己的后裔,什么都不会在意,甚至连后裔都……”想到女娲后人世世为救世而亡的命运为女娲钦定,他暗声一叹终是无言。
正待此刻,宫九和原随云突然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话:“魔尊重楼和飞蓬是何关系?”
众人陡然一惊,不由想到之前飞蓬和黯夜的对话,更有飞蓬迎天罚前那声颇为消沉的叹息:“爱恨纠葛终将结束,真心假意、后悔与否有何意义?待一切归于沉寂,终是往事如烟、随风散去。”神族轮回定有前因,尤其是飞蓬这种明显实力地位极强者,既如此,魔尊重楼很可能便是最大的原因,比如……背叛?
沈浪眼神一凝,的从背后拍了吴明一下,他抬眼一扫,即刻拽住了几乎要跳起来的玉罗刹,转头向冥主又道:“不能上前相助,那有什么办法给飞蓬疗伤吗?他现在这个样子去对抗天罚,只会伤得越来越重吧?”飞蓬伤势本就是冥主所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黯夜回过神干咳一声:“现在接近不了…”他提高声音喊道:“飞蓬,接泊云露!”泊云露于各界疗伤圣药中排名前几,虽然对实力强者帮助一般,也总比不用好吧?
冥主挥手丢出一道霞光,在暗色的天空下仿若一道白虹,但出乎意料的是天罚之眼陡射紫光,白虹顷刻破碎。与此同时,飞蓬重伤坠落,只听见“嘭”的一声,身影坠地、烟尘四起,众人大惊失色匆匆上前。
“咳咳咳!”飞蓬轻叹一声艰难起身,紧握剑柄的手有些无力的松开:“到极限了呢。”照胆化出人形单膝跪在他身旁,其像是对弟弟一般摸摸他的头:“别哭了,照胆…”又回眸对诸人一笑:“你们也是呢,相见有缘,相离是分,生死轮转,不外如是。”
冥主深吸一口气:“别打禅语了。”他近乎于灌的把一玉瓶灵液喂给了飞蓬:“能撑多久撑多久,说不定…”说到这里,又颤抖着收回手,还是没说出什么众所皆知仅是安慰之言。
“没什么,黯夜。”飞蓬低低一笑,突然抬手一道灵光笼罩了焦急的原随云:“其实我一直想这么做,然而你始终那么淡定,弄得我都不好出手了,可如今已是诀别之时,你要是连吾真容都没见过,大概会觉得惋惜的,随云师兄。”那声师兄在身份暴露后带起明显的戏谑,又夹杂叹息。
同时,又有一块玉佩落在玉罗刹手中:“父亲,修魔功法中的精品,是我根据你的体质,让照胆用灵力输入进去的,哪怕我死了,也不会消失,当然,其他几位前辈还有兄长甚至我其他朋友的体质适合什么功法,里面也都有,一早便准备好了。”飞蓬慨叹一声:“要不是突然出事,我都不知道要找个什么理由好拿出来,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一点都不好!”诸人不约而同的吼了出来,音调大的几乎盖过雷光,重见光明的原随云顾不上欣喜,跟着补充了一句,语气压抑伤感:“你长得真的不愧神族之名,只是这样子也太狼狈了,好歹找个机会让我再瞧瞧你全盛时期是什么样子啊。”
飞蓬闷闷一笑:“问黯夜或者问照胆吧。”喝下疗伤圣药的他起身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历经天罚,反倒是有所感悟。”他笑如清风朗月、温润而泽:“情关何解,不过是我经历过、我付出过、我得到过,既一切出于本心,那有何值得挂怀?颠沛流离也好,花好月圆也罢,皆为吾之选择,此生足矣。”飞蓬凝视冥主,一语双关:“黯夜,保重。”
随其话语,飞蓬周身闪烁灵动的蓝光,气势一点点变强,却宛若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飘渺而不稳,显然是心境突破而力量不够,飞蓬没等若有所思的黯夜想明白,就淡淡一笑:“三皇境界,原来便是这种感觉吗?难怪三皇之下俱是蝼蚁了,只是,天生和非天生,差别还是挺大的。”
飞蓬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众人,眸中含有显而易见的温度:“众位……”正打算说句‘保重’,飞蓬话语陡然顿住、抬头直视对面虚空,冥主黯夜紧随其后:“敢问是哪位祖神莅临?”
众人又喜又忧,喜的是这有可能是转机,忧的是飞蓬和冥主都言‘祖神之下俱蝼蚁’,对方不一定会出手相救,而转瞬之间,一道白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背后跟着一个女子,她身着鹅黄长裙,神态似是平缓,但眼神暗藏焦急,与现场诸人相仿。
男子的神情平和淡然,一派不染尘埃之状:“临阵突破,倒是挺出乎意料,飞蓬。”又随意的瞥了黯夜一眼,他淡漠说道:“私自行事至此,你也不怕事后与其反目?”
冥主神情稍稍一变,飞蓬浅浅一笑:“飞蓬见过天帝、见过帝女。”简单的问候,却已再无昔时的自称,女子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在男子视线余光一扫后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