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本人都说了,青岚自然不会自己找罪受,理直气壮地直起身来,听慕昱清嘲道:“青大人好会说话,今天这事本王都看在眼里,怎么是个‘训妻无方’便可轻轻揭过的?”
青贤一听,便知这位王爷很不高兴,看来余氏她得重重处罚,才能消解这位殿下的心头之火。
但这位殿下分明说话十分柔和缓慢,却给了青贤一种极大的心理压力,让他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几滴冷汗。
在这种情况下,青贤答话答得更加小心:“是是,是下官的不是,那依王爷您的意思?”
这个狡猾的家伙,既不想得罪娘家背景强大的余氏,又想让慕昱清尽快息事宁人,拖着不自己做决定,竟让自己的家事放着给一个王爷来断!
慕昱清看了一眼青岚,这姑娘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跪在地上,极尽卑微的父亲,一脸毫不掩饰的厌恶。
说起来,这姑娘也跟他一样,从小有父不如无父。
而他的那个父亲,他拿他没办法,可这姑娘的这个父亲差不多的德性,他却是有能力管的!
当皇子的,尤其是当他这样被自己父亲忌讳的皇子,在与臣下接触时如果不小心地保持距离,极可能会遭到他那多疑父亲的猜忌。从理智来讲,他原本不应该多管青家的事,可是,那姑娘……
慕昱清瞬间做好决定,正准备开口,忽听屋子里一个男声极为不耐地呻吟了一声。
女儿家的闺阁里何时有了男人?!
慕昱清目光如电,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翡翠早在青贤冲进来时就知道这件事必是出现了变数,待到慕昱清再跟着进来时,她的害怕已经达到了顶点。
翡翠跟着余氏见过慕昱清,知道他的身份。
那一天青岚爬到树上时,慕昱清是怎么维护她的,翡翠也看得明明白白。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余祥的嘴巴!
可以想象,这件事如果真的曝光,那她必会死得很惨!
理智上,翡翠知道这事她根本不可能瞒过去,老爷他们只是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等回过神来,她这个帮凶必然逃不过严厉的惩罚。
但她总想着拖一刻是一刻,万没想到,慌乱之中,她的手一松,居然就让余祥挣脱出来,叫出了声!
青贤也听到了这声叫唤,顺便看到躺在地上,光裸着身子,昏迷不醒的余祥,以及青岚床里床帐半开,衣衫凌乱,正揉着眼睛坐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青嫣。
青贤大吃一惊,指着青嫣:“嫣儿,你,你……”
在他身后,刚刚进门的余轩失声叫起来:“表妹,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的表妹,自然是他嫡嫡亲的表妹青嫣。
余轩送走了柳老御医后,想想自己不该在之前真相未明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表妹太差,他是来给青岚道歉的,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急忙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青贤,转身又看到他的姑母倒在地上,这让他彻底傻了!
正在这时,被他扶住的青贤缓过了气儿,气急败坏地扑过去猛摇青岚:“是不是你捣的鬼?!你说!”
即使对青贤这个父亲一次次地调低心理预期,青岚还是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自己罪名的行为齿冷不已。
她正要说话,但听慕昱清皱眉道:“青大人,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大小姐的闺房,而刚才气势汹汹打了她的是令夫人,你家的二小姐还衣衫不整地跟一个男人在自己大姐的房里——”他眼带暧昧地把眼神往青嫣和余祥身上刮了一下:“难道你更该问的不是余夫人,青二小姐同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吗?”
慕昱清的声音冷如清泉中的冰石,让青贤火辣辣的怒火顿时被烧熄,他嚅嚅地应声“是”,又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余氏,气得左右开工,“啪啪”就是两掌:“你这贱妇,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氏还没有“醒来”,青嫣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凄厉地哭叫一声扑过去挠青岚:“是你,是你这个贱种!是你害我的!”
抓住青岚的那两个武婢早在青贤冲进来时就吓傻了,青岚只轻轻一挣就挣脱她们,轻松架住青嫣打过来的手,沉声道:“怎么?你在我的房里同男人私下乱来,还要攀污到我头上来?还骂我贱种?我爹也是你爹,你叫我贱种,那你把我爹和你自己置于何地?!”
青嫣张口结舌,顶着青贤可怕的眼神,要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愣是不敢说出口,又羞又气,不由得大哭起来。
余轩直到此刻才说了第二句话,却是:“二表妹,你什么时候跟余祥——”
余氏再也装晕不下去了,她呻吟一声,伸手揉着脑袋,她不好指责自己的亲侄儿乱掺合,她得阻止他把话说出口,让一切成为定论,只能恨恨地站起来指着青岚叫道:“你瞎说什么,在这个房里歇的人分明是你自己!谁知你竟如此狡猾,把嫣儿打晕后想栽赃到她身上!”
青贤打余氏的那两掌根本没有留力,她白暂嫩滑的脸蛋上红肿得像猪头一样,头发半披半散,此刻她的眼中恨不得射出毒光,但她这样的造型,不止没有凌厉感,反而倍显狰狞。
青岚哧地笑了,她没有说话,目光在她自己和青嫣身上转了一圈,没有说话,却意味极为明显:既然你说是我,为什么我的衣服穿得这么整齐,而你的好闺女却只穿着中衣?
青贤瞪着余氏,一时没有说话,他眼睛直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昱清赶得这么急,就是为了这场好戏,见他不出声,便轻笑一声:“青郎中,尊夫人说的话,你是什么意思啊?”
青贤打了个机灵,见慕昱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青岚身前,身体半侧着把她半个身子挡住,回护之意极为明显。
他脑中顿时划过一片清明,想起慕昱清之前对他说过的大丫头“有功于国”,还暗示他将会向圣上为大丫头请赏,他二话不说,冲过去对着余氏又是两掌:“贱妇!你教出的好女儿!”
余氏“嗷”地惨叫一声,被青贤打得站立不稳,直朝地上扑过去!
青贤尤嫌不够,回身时踹了一脚哭得直打嗝的青嫣:“你还好意思哭!我青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青贤的这两掌一脚算是彻底地为此次事件定论,余氏犹有不甘,想说些什么,但她连着挨了几掌,脸痛得像火烧,嘴巴早就肿得几乎都要张不开,她张嘴呼噜着道:“唔系,喽……易……”
青贤根本不去看她,一张脸涨得像猪肝一样,去门外叫来跟着他的健仆:“给我把夫人小姐押到祠堂里去,听候我发落!”
此时慕昱清就站在这里,不管这些事里有多少猫腻,他都得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他的笑话就被看得越多。
余氏对付青岚虽是早有准备,可她的那几个武婢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长年奔波在外,膘肥体壮的家丁们?
这一拨人,包括翡翠和余祥不一会儿全被捆扎完毕。
期间余轩倒想阻拦,但青贤早就想明白了,一句:“我的女儿被你的哥哥如此轻薄,我不将你这个余家人一道捆起来,已经是看在亲戚的情面上,你难道是真要我连你一道也捆了教训?”
这一切是余轩亲眼所见,终于连他也无可辩驳,最终呐呐无语,狼狈归家。
先不去管余轩将会做什么,只说这边的这几个。
慕昱清听到“祠堂”二字,也知道青贤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意见,想来他就是现在不再管这事,这个女人也会有她应有的教训,便顺着青贤的意见,带着青岚返回了正厅。
这个人,又一次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救了她……
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青岚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猜不透慕昱清的目的了,想来想去,她也只能归结于:难道今天真就是这么巧,他来向自己递信,恰巧碰到这件事,顺便为她出的头?
慕昱清却不管那么多,他一时冲动去插手了青家的家事,心里却不怎么后悔,想到那个姑娘此刻正走在他身后,只有一步之遥,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像是敞亮了好多。
主宾三个再回到正厅的时候,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
青岚大事底定,心里就操心起青琚的病情来,一直在埋着头担心。
慕昱清看出来了,他这次来本来就是临时想出的借口,别人的家事,他终归不好插手太深。
青贤的理由更加正常:他才不在家几日,家里突然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至少要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正在坐立难安,便听慕昱清拱手同青贤告辞:“青郎中,我此来贵府也只有这一件事,令千金于国有功,我明日会向圣上呈奏表章,为她请功,还请青大人介时有个准备。”
光是这一件事,哪里值得慕昱清再说一遍?他是在借呈奏章这一件事敲打青贤,让他至少在这些天里不会对青岚有所苛待。
青贤不知有没有听出来,满面的愁容里挤出了一点喜色,同慕昱清客套了几句,便送走了他。
青岚从头看到尾,这男人的目光一直不曾落到她身上,显得再正常不过。她心底刚刚升起的一抹怀疑瞬间又落了回去。
她正这样想,父女二人送慕昱清出门时,他走过她的身边,一句轻得几乎需要耳语才能听见的话送到耳边:“别再随便打人了。”
青贤脸先是一红:他这句话是在说她爱打人吗?不过,好像真的是这样,每次他们见面几乎没有她不打人的时候,这是什么孽缘哪!
随即她又一怒:这人是谁啊,凭什么这么管她!
还不等她瞪一眼过去,慕昱清已经飞身上马,“答答”的马蹄声中,人早就飘然远去。
再回身时,青贤脸色已是彻底阴沉下来,扭曲了两下,像是想同青岚套问两句内情,又可能还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拉不下面子,只是站在原地瞪着她。
青岚根本不理他怎么想,只是肃着脸,一脸怒容:“老爷,这次二妹和夫人实在是太过分,她的女儿自己同外男乱来便罢,还想转头栽赃到我头上来,这你也看到了,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青贤不傻,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早就想明白:这事必不会是像青岚说得这么简单。可是,想到慕昱清刚刚短短几句话里透出来的信息,他强忍下对这个跟前妻越来越像的女儿的憎恶,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青岚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跟在他背后迭声叫道:“老爷!老爷!你可不能偏心哪!”
那声音大得,几乎能穿过一座厅堂去。
青岚正想着要不要跟去看看,别青贤趁着她不在,处置起余氏来又瞻前顾后,害得大好的局面再度不可收拾,便听一道苍老的女声叫道:“什么‘老爷’,‘老爷’的,这是你亲爹!叫什么老爷!”
却原来是梅氏到了!
梅氏虽被余氏夺权,不得不对外宣称自己好静,不想见人,但她毕竟是青贤的亲娘,余氏不好做得太过份,因而,她在内宅里还是狠布置了几个人手。
今天又是丞相家的外孙子,又是皇子王爷的,闹了这么大半天,她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青岚待看见梅氏的身影,便知道余氏这次绝对讨不了好去,她也不跟梅氏争辩,微笑着蹲了蹲身:“孙女见过祖母,看来祖母和老爷有事相商,孙女也心忧哥哥的病情,这就不打扰了。”也不等梅氏叫起,自己一个人说着话就起了身,转身朝着露华院而去。
有了梅氏在场,余氏这一回必是讨不了好去。
这婆媳二人多年斗法,梅氏有“婆婆”这个身份尚且落在下风。她自己本人又不是能忍能恕的菩萨,她赶得这么巧来见她儿子,只怕“痛打落水狗”的心思更多一些吧。
梅氏果然没计较青岚话里轻微的违逆,迫不及待问起青贤:“贤儿,我听说,余氏那恶妇闯出了大祸,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贤诧异地有些抬高了声音:“恶妇?母亲怎么会称呼余氏是‘恶妇’?”
梅氏一滞,她吃的都是儿媳的暗亏,青贤当然不会知道,她只恨恨地道:“她当然是恶妇!要不是她,我这些年岂会过得如此憋闷?”
青贤大吃一惊:“母亲此话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