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袂的性子其实是比较野性难驯的,但只要是在黎阡陌面前,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绝对服从他的话,有时甚至根本无须前者开口,他就会自动自发的消停下来。
譬如……
此刻。
“属下知错了。”鹰袂双手抱拳,眸色微敛。
“错哪了?”
楚千凝原本以为,黎阡陌是因为鹰袂擅自对赵廷臣出手才有错,却没想到,这主仆俩的思维根本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只见赵廷臣将头垂的更低,认真道,“冲动之下出手,只会适得其反。”
瞧瞧那臭丫头关心赵廷臣的那副样子,她怎么不说来关心关心自己呢?
自己冲动之下动了手,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无理取闹,说不定还会因此促成了他们这段姻缘,实在是太过失策。
正是因此,主子才说他错了。
大抵是见他自我认识还算深刻,黎阡陌微微点头,并未深究。
错愕的听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楚千凝觉得她对鹰袂有了新的认知。
果然……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转头看向险些被打得吐血的赵廷臣,楚千凝不觉紧抿唇瓣。她隐约有种猜想,怕是这一路他都是这么被打过来的。
也是怪可怜的……
“你要娶冷画?”她朝赵廷臣问道。
“是。”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楚千凝又看向冷画,“那你愿意嫁吗?”
“不愿意。”
众人:“……”
拒绝的好生干脆啊!
同情的看向赵廷臣,就见后者脸上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你为何不愿嫁我?”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我为何愿意嫁你?”冷画淡定反问,“你武功又不高、胆子还特别小、身家也不富足,长得虽不丑,但比起师兄他们差远了。”
闻言,鹰袂在一旁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轻罗眯眼扫过,他这才及时收敛。
且说冷画列举完那些之后,果不其然见赵廷臣一脸难色,面沉如水,“武功不高我可以练,胆子再小遇到危险我也没扔下你独自逃命,身家我可以赚,至于长相……”
话至此处,他犹豫着看向冷画,眼中虽有不愿,却还是坚持道,“你若实在嫌我长得难看,便给我易容一下吧。”
“……”
他还真是豁得出去!
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唇角,冷画转言道,“那些倒也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嫁给你也不是不行。”
“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冷画话音方落,赵廷臣便急急回道。
“先听我说说。”
仗着有楚千凝给自己撑腰,冷画双手叉腰一副“小夜叉”的模样,“你瞧瞧我家主子,身为世子爷都不纳妾,只守着世子妃一个人,你要是也能做到这一点,我就答应你。不过,你要是今日答应了我,往后又后悔,我就让轻罗姐姐阉了你!”
轻罗:“……”
关她什么事儿啊?
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就被鹰袂抢先道,“不用她,师兄帮你动手。”
“谢谢师兄。”
“不客气。”
赵廷臣:“……”
这兄妹俩太凶残了。
对于冷画所言,赵廷臣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寻常女子便是不喜夫君纳妾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实在不行就在私下里玩一些小手段,摆到明面儿上来讲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就不怕旁人说她善妒吗?
心里方才冒出这个念头,赵廷臣就兀自否定了。
这丫头本就没规没矩的,再加上有世子妃护着她,便愈发纵的她无法无天了。
可是怎么办呢……
他就喜欢她无法无天。
一见赵廷臣那个眼神,黎阡陌便心知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而他一旦点头答应,这事儿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
某位世子爷决定不再惜字如金了。
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黎阡陌神色淡淡的启唇道,“你与鹰袂不同,是以轻罗的婚事与轻罗的婚事自然也不能一样。”
不能一样?!
仔细想了想,赵廷臣斟酌着说,“还请世子爷明示。”
“王府之女不外嫁。”
也就是说,他若想娶冷画,便只能入赘。
明白黎阡陌的意思后,赵廷臣不禁陷入了沉默。
倒插门……
做上门女婿这种事,大多是男子家境贫寒或是身份卑微,高攀了女家才会如此。冷画只是楚千凝身边的婢女,照理说不应当存在“入赘”这回事。
但是,转念一想赵廷臣便隐隐明白了。
想来……
世子爷是恐冷画嫁给自己之后无法再在王府服侍世子妃吧。
这般一想,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世子爷如此要求,卑职不敢不从。”
“虽是入赘,但聘礼却分毫不能少。”
“……是。”
“嗯。”
得到赵廷臣肯定的回答之后,黎阡陌便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楚千凝一直没插话,直到他们几人都退下去之后,她方才朝他笑道,“你就不怕将人给吓跑了?”
“倘或他被我三言两语就吓跑了,那冷画不嫁也罢。”
“这倒是……”
想到赵廷臣方才所言,楚千凝颊边笑意微敛,声音也沉了几分,“燕靖玄要与东夷结盟,想来不日便会兵发北周,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如今爹爹没在,想来洛北忧定会派他率军出战。
没想到,黎阡陌却淡笑着摇头,“凝儿不必担心,依为夫之见,此事未必如燕靖玄想的那般顺利。”
“为何?”
“景佑帝是什么人,他岂有那般肚量……”
怕是至今还记着西秦和北周围剿东夷的事情,是以这联盟并不牢靠。
眸光微动,黎阡陌抚了抚她的脸安慰道,“放心吧,即便是要出征,为夫也会带着你一起,断不会将你留在城中的。”
“带我一起?!”楚千凝微惊。
“嗯。”
“可是……”她蹙眉,“万一我有孕了怎么办?”
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她孑然一身倒是无所谓,但若是有了身孕,那就不一样了。
听闻楚千凝所言,黎阡陌的眸光豁然亮起。
有孕……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让两个人都不禁目露期待的望着她的腹部。
按照齐寒烟说的,她如今生养应当没什么问题了。
如此想着,楚千凝的目光中便带着明显的期待。
四目相对,黎阡陌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轻轻覆在了她的腹部,“近来让遏尘每日给你把一次脉,免得咱们疏忽了。”
“你别当真啊……我方才只是随意一说……”
“怎么?”黎阡陌挑眉,“你对为夫没信心?”
“……不敢。”
她哪里是对他没信心,只是单纯的不想他空欢喜一场而已。
*
是夜。
本该是安歇的时候,可王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楚千凝和黎阡陌坐在外间一边品茶一边对弈,好不悠闲自在。可实际上,真实情况却是黎阡陌在教楚千凝下棋。
或者说,是教她将棋艺变的更好。
下了三局输了三局,楚千凝对此的兴趣变的荡然无存。
正想耍赖不玩的时候,就见鹰袂等人身着夜行衣出现,身上似是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启禀世子、世子妃,人被萧家的人救走了。”而且,他们还帮了对方一把。
“去吧。”
“属下告退。”
见鹰袂等人就这么退了下去,楚千凝心下不禁觉得奇怪。
不是说要将此事密报给洛北忧吗,这人怎地全无行动?
迎视上她疑惑的目光,黎阡陌笑容温润的落下指间的白玉棋子,淡声道,“凝儿,你又输了一局。”
“……下棋只是消遣。”她提醒他尚有正经事要做。
谁知,黎阡陌却缓缓摇头。
“萧毓胤被救之事必须得让洛北忧知道,但却不能于此刻,从我们的口中说出去。”他抬手,缓缓的将棋子收回到棋盒中。
闻言,楚千凝美眸微眯,沉思了片刻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京兆府那边方才出事,他们就赶着去洛北忧面前举报,此举虽能重挫萧家,同时却也会令洛北忧忌惮上王府。
如此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打法,实在是不划算。
“那你打算如何做?”
“若我所料不错,萧辙派去营救萧毓胤的那群人的身份,定然大有讲究。洛北忧不追踪则罢,只要追踪必会发现他们皆是假扮的萧家人,实则却与咱们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辙在引他们自掘坟墓,是以他绝不会让对方称心如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桌案,黎阡陌轻飘飘的叹道,“姑且先由得萧毓胤四处藏匿吧。”
朝中不乏有萧家的党羽,此刻谁出手相救,谁就会最先被清除。
不过……
萧辙不会眼看着这种事发生,他定会弄出点什么别的动静以作障眼法才对。
才这般一想,就见鹤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启禀世子、世子妃,郡主和太子殿下不见了!”
闻听这话,楚千凝的心不禁一颤。
“什么?!”
“今日郡主如往常一般去探视太子殿下,但至晚未归,王爷着人去寻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后来见城卫军都出动了,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指尖微顿,黎阡陌的眸光骤然一暗,眼底风暴渐起。
他们抓了晚儿……
偏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黎阡晩和凤君墨的行踪还未确定,凤君荐那边便派人过来,说是老夫人情况不好,让楚千凝赶快过去一趟。
来传信儿的人是子晋,可知消息必然无假。
乍一听闻此事,楚千凝险些没晕过去。
幸而强撑着精神没有失去意识,不过脸色却变的无比苍白,身子微微打晃儿。
黎阡陌本是要陪她一起去君府,却被她拦了下来。
今夜进而连三的出事,摆明了萧家人搞得鬼,他若于此时被分心,岂不正中对方的意!
“让轻罗和鹰袂随我前去足以,况还有子晋在侧,不会有事的。”如今满城的城卫军都出动了,全都在找黎阡晩和凤君墨的下落,萧家人绝不会在此时向她出手。
否则,他们安排的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朝黎阡陌点了点头,楚千凝便转身走了出去,步伐比以往快了许多。
轻罗一路都在催促车夫再快一些,拉车的马如受惊般疯跑。
坐在马车上,楚千凝心慌的不行,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十分寒凉。
耳边传来城卫军四处搜人的声音,她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可于此时自乱阵脚。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马车一路疾驰,他们很快就到了君府。
楚千凝匆忙走下马车进府,直奔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而去,一只脚才踏进房中,便见凤君荐轻搂着容锦仙无声安慰,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外祖母她老人家,该不会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