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几人吃得是各怀心思。
大概唯一心思简单的些的人就是殷素衣了,她是完全以婆婆的目光在看待莫轻语这个儿媳妇,怎么瞧怎么喜欢。
不过……
她也心知这事儿光她同意不行,还得这两个当事人自己有意才行。
这般想着,殷素衣便转头看向黎阡舜和莫轻语,只见这两人的视线毫无交集,明显互不关心的样子,令她忧心不已。
若长此以往,他二人成了一对怨偶就不好了。
见自家娘亲时不时便看莫轻语两眼,黎阡晩不禁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倘或没有这么多烂事儿,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个膳,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安乐!
可如今,明明兄友弟恭,却不得不装作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唉……
想来娘亲定是因此才目露忧思。
难得见黎阡晩也有这般沉默无语的时候,黎阡舜不禁扬眉,“想什么呢?”
眼睛都直了。
“没什么……”黎阡晩眸光微暗的摇了摇头。
她瞧这位二嫂嫂很是有主意的样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万一她一心为了西秦着想,处处和他们作对怎么办?
压根不知道自己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莫轻语满心都在合计着,待会儿回院子去吃点什么小点心垫垫肚子。
侯府的饭虽丰盛,却不大合她的口味。
太腻了些……
终于坚持用完了早膳,莫轻语甚至理都没理坐在一旁的黎阡舜,朝殷素衣和黎延沧施了一礼,她便匆忙追随楚千凝而去。
见状,黎阡舜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什么情况?
她该不会是看上嫂子了吧?!
错愕的看向了一旁的沐瑾,却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这位和亲公主是怎么回事……
明知道二公子和大公子不和,她居然还主动去找世子妃,这不是明摆着触二公子的霉头嘛!
再说楚千凝闻声看向来人,心里也不禁觉得奇怪。
她来找自己,是有何事?
扫了旁边的黎阡陌一眼,莫轻语细声细语的说道,“有些话想单独与嫂嫂说,不知是否方便?”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有外人在场……
这夫妻俩都是个顶个儿的人精,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是以黎阡陌只轻点了下头,拍了拍楚千凝的手背便先行回了清风苑。
让冷画和轻罗退至了一旁,楚千凝这才柔声问道,“是何事?”
“嫂嫂可认识齐寒烟吗?”
从莫轻语口中听到齐寒烟的名字,楚千凝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这在情理当中。
仔细想想,当日在宫宴上收到那张字条的时候,莫轻语就在当场,事后不久她又来府上拜访,只是不巧两人没有见到而已。
“认识。”楚千凝点头。
“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闻言,楚千凝微愣,“她让你来找我?!”
“嗯。”
“为何?”
“她说你会保护我,免得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
“……”
越听越懵,楚千凝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保护她?
齐寒烟这是唱得哪一出儿啊……
想到什么,楚千凝眸光微闪,“她人如今在西秦?”
“我出嫁之时她尚在西秦,如今便不知道了。”她那个人,神神秘秘的,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们很相熟?”
这个问题像是难住了莫轻语,她歪着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轻声回道,“不熟。”
楚千凝:“……”
不熟齐寒烟还让自己保护她?
颇为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楚千凝心道,她和齐寒烟也不熟。
可无奈的是,那位齐家五小姐自己却是个自来熟。
“恕我冒昧,轻语你是西秦丞相的掌上明珠,可齐寒烟她是东夷钦阳侯府的五小姐,你们两个人怎么会相识?”
“此事我不能说。”
面对楚千凝的疑惑,莫轻语摇头拒绝回答。
“那日小王爷登门拜访,马车中坐的人可是你吗?”
“是我。”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话至此处,楚千凝心里不禁在想,这姑娘倒是坦诚的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竟未有丝毫遮掩。
微微抿唇,莫轻语淡声说道,“嫂嫂有所不知,我初到东夷,并不知自己究竟会落到个怎样的下场,那日宫宴黎阡舜忽然向陛下求娶,我虽毫不犹豫的应下,但到底不知他是何意,想着寒烟曾与我说,来建安城若遇到何事大可来找你,是以便想来问问。”
“她还与你说了什么?”
“还说……”顿了顿,莫轻语才继续说,“她二人关系极好,便是冲着她的面子,你也定然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
活到这么大,楚千凝第一次有动手打人的冲动。
她怎么觉得,齐寒烟就是个大麻烦呢!
只不过——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到底还不是敌人。
自己总有一日要对上齐家的人,这一点齐寒烟心里再清楚不过,是以她总不至于找莫轻语来当自己的绊脚石。
如此想来,倒可知面前这姑娘对自己无甚威胁。
“你今日来找我,是想……”
“不瞒嫂嫂说,自从确定了与黎阡舜的婚事之后,我便听闻了不少有关他的传言,都说他为人喜怒无常,残忍毒辣,这些可是真的吗?”
闻言,楚千凝的眼中不觉闪过了一抹异色。
喜怒无常、残忍毒辣……
“这个……”她眨了眨眼,面有难色。
见状,莫轻语这才反应过来,不敢外界如何传言,楚千凝到底是黎阡舜的嫂嫂,当着自己这个新媳妇的面儿,她如何能说自己的小叔不好,是以她赶紧解释道,“我并未有意为难嫂嫂,只是心下好奇,这才有此一问。”
“……你们如今既已结为了夫妻,天长日久,总会彼此熟悉的。”
她总不能告诉莫轻语,黎阡舜眼下表现出来的一切均是假象。
那无外乎等于暴露了侯府最大的秘密,此事万万说不得。
何况……
这丫头似是也不大简单。
否则的话,正常背井离乡远嫁敌国的和亲公主,会表现的这般冷漠淡定吗?
甚至在自己刻意提起西秦丞相的时候,她脸上未见丝毫动容之色,实在是蹊跷的很!
又和楚千凝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黎阡舜“虎视眈眈”的出现在拱门那里,莫轻语才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一起回去,和楚千凝道了别,转身随他离开。
可两人才回到明月居,莫轻语便对身边的丫鬟水香说道,“方才夫君在等我,你怎地不来禀报我一声,竟如此没眼色……”
她的声音柔柔的,语气也未见如何责怪,是以水香并未太放在心上。
微微低下头去,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奴婢知错了。”
“知错就好。”莫轻语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可接下来,她却话锋一转,“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这就出府去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水香,就连一旁的黎阡舜也愣住了。
她方才说什么?
竟要将自己的陪嫁丫鬟赶出府去?!
诧异的看向莫轻语,黎阡舜的眼中满是不解。
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丫头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十分诡异,完全不符合常理。
再说水香,一听要被赶出侯府,她整个人都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扑通”一下跪倒在莫轻语面前,可怜巴巴的央求道,“求小姐开恩,奴婢自幼就在您身边伺候,如今更是不远万里陪您嫁到东夷来,您怎能于此时弃奴婢于不顾啊……”
谁知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莫轻语的眼神反而凉了下来,“你自己也知道,我是主,你是仆,既如此,主子如何吩咐,你便如何去做,切勿多言。”
说完,她便起身走进了内间,根本不给水香再开口的机会。
一见她下定了决心要赶自己走,水香无计可施,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余光瞥见坐在轮椅上看热闹的黎阡舜,眸光不觉一亮。
二公子!
想着或许向他求情会有用,水香方才跪行至他面前,不想话还未出口,便见他神色阴寒的朝她露齿一笑,“不想出府?”
“奴……奴婢想……想留下继续伺候我家小姐……”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黎阡舜若有所思的轻叹了一句,眸中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竟吓得水香生生晕了过去。
沐瑾在一旁看着,不禁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心下暗道,他家公子这吓唬人的功力又变强了。
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水香,黎阡舜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示意沐瑾将人拖下去。
转着轮椅进到了内间,他看向坐在贵妃榻上翻看经书的莫轻语,晨光透过窗纸映在她的脸上,似是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金光。
她微垂着头,青丝顺着颈间散下,长长的垂至腰下。
平心而论,莫轻语的容貌不算惊人,却自有一股“细水长流”的耐看。
同她共处一室,黎阡舜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心静了许多。
压下自己心底怪异的想法,他靠近她身边,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经书,有些顽劣的朝她笑着,“赶走自己的陪嫁丫鬟,你玩的是什么把戏?”
看着被他胡乱捏在手里的经书,莫轻语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都卷边儿了……
见她皱眉沉默着,黎阡舜以为她是“宁死不屈”,眸色不禁愈暗,“不说?!”
恐他神神叨叨弄坏了自己的书,莫轻语只得开口回道,“她是西秦派来的细作,留着她,万一哪日她往外传信被你发现,保不齐连我也要被牵连进去。”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赶她出去。
一颗没了作用的棋子,想来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如此……
也算是救那丫头一命,但愿她自己好自为之。
压根没想到莫轻语会回答的这么坦白,黎阡舜有短暂的怔愣,随后才试探着问道,“她是西秦的细作,难道你就不是吗?”
“自然不是。”谁会派出这般显眼儿的细作!
“哦?”
黎阡舜显然不信,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见状,莫轻语也不与他争辩,只淡声解释道,“无论是西秦还是东夷,我都只想安稳的过我自己的日子,是以我赶走水香,日后便没了向外传递消息的人,同样的,我也不会将西秦的情况告诉你……”
眼见黎阡舜皱起了眉头,她又没出息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压根也不知道什么,毕竟没人会对一个即将远嫁的棋子说什么机密要事,你说呢?”
“你这是在向我投诚?”想到什么,黎阡舜忽然恶趣味想吓吓她,“那你方才去见楚千凝做什么?想要投靠她?”
“……应该唤她嫂嫂。”什么“楚千凝”,这哪里是他能叫的。
黎阡舜:“……”
这是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