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冷画从外面回来,眸中笑意盈动,“小姐,是孟姨娘在外面叫喊。”
“哦?”
“奴婢听着,她好像要去找二小姐,兰蕙她们拦她不住,这才让她从院中跑了出来,这会儿正央求她回去呢。”
“她倒是不怕惹怒容敬……”
如此毫不避讳的直呼长辈大名,楚千凝已不是第一次了,可每一次,冷画都觉得她在说到那两个字时,连眸光都比平时寒凉。
不知,容敬将来的下场会是怎样。
“冷画。”楚千凝忽然唤她。
“……奴婢在。”
“孟姨娘夜不安寐,日后必要时常服药,你去找遏尘,让他准备些‘上好’的药材。”
听出了楚千凝话中的深意,冷画连连点头记下。
让一个人死了并不难,可让她疯疯癫癫的活着却并不容易。
倘或孟家的人得知孟姨娘在这府里的境况,不知是何反应……
思及此,楚千凝轻轻拨动灯芯,火光微微晃动,映着她明明灭灭的眸光,幽暗的令人心底生寒。
*
翌日一早,楚千凝方才起身,赵嬷嬷便拿来一份礼单给她瞧。
“这是……”她微愣。
“老爷已将您的嫁妆备好了,大公子还着意添了许多,恐您还为上次的事情介怀,他亲自为您的婚事操忙着。”
闻言,楚千凝的眼神有些玩味。
容景络……
他会如此好心?
在心中冷笑了下,楚千凝面上倒是十分感动的样子,“让舅父和表哥费心了。”
“您满意就好。”
“一切均是舅父和表哥的心意,我自然满意。”她盈盈笑语。
“那就好,那奴婢就去回老夫人了。”
“嬷嬷慢走。”
送走了赵嬷嬷,楚千凝掂着手里的礼单,笑意敛起,眸色转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景络此举除了有讨好外祖母的嫌疑,怕是也想让自己放松警惕,不要对他太过防备。
殊不知——
他越是如此,越显得此地无银。
“小姐,这些都是您的嫁妆呀?”大概扫了一眼,轻罗挑了挑眉,心道这次容敬父子俩可是下了血本了。
“嗯。”
“怕是他们事后要哭死了。”
“这就哭死,也未免哭得太早了些。”随手将那礼单丢在桌上,楚千凝坐下用膳,心里想着,待到容锦仙嫁去大皇子府,那才是容敬哭死的时候呢。
眼下,为时尚早。
方才拿起筷子准备用膳,不想栖云苑的一个小丫鬟匆忙跑了进来,连气都喘不匀,“表、表小姐……不好了……”
“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孟夫人来了府上……吵吵嚷嚷的要见老夫人,还、还推倒了夫人,您快去瞧瞧吧……”
一听这话,楚千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舅母可有大碍?”
“大夫还未到,奴婢也不知。”
顾不得细问,她匆忙起身朝棠宁苑而去。
她虽有意借孟姨娘之事打压孟家,可并未想着立刻就动手,怎知他们竟自己找上门儿来了,如此,倒也省事。
还未到院门口,楚千凝便听到了吵闹声。
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同容锦仙理论着什么。
后者只神色清冷的站在那,并不应声。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连你娘见了我都要客气几分,你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孟夫人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面目稍显狰狞。
闻言,楚千凝几步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扬起手便扇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脆响,令在场之人全都愣住。
“夫人!”孟夫人带的小丫头原本还气焰嚣张的指着盈袖鼻子骂,这会儿倒是噤了声,被楚千凝的气场震慑到,她缩了缩脖子未敢再言。
孟夫人心里本就有气,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脸,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好啊,你们还敢动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冷画。”
“是。”
话落,冷画和轻罗一左一右架住孟夫人,两人对视一眼,狠狠往她膝盖处踢了一脚,疼得她顿时跪在了地上。
那小丫鬟欲来帮她,却又被盈袖拉住,一时动弹不得。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嘛,待我回去告诉我们家老爷,看他怎么收拾你们!”孟夫人被按着跪在地上,口中仍不甘的咒骂道。
“掌嘴。”楚千凝冷声道。
“奴婢遵命。”冷画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而后轮圆了手臂,“啪”地给了孟夫人一巴掌,当即便见她的脸上印了五个指痕。
便是盈袖她们看着都替她脸疼,心里却觉得解气极了。
一巴掌落下,又是一巴掌响起。
楚千凝一边欣赏着孟夫人被打的惨状,一边慢悠悠的启唇说道,“本郡主见你不懂规矩,今日便抽空教一教你。”
“郡……郡主……”孟夫人显然忘了她这层身份,一时惊愕。
“容孟两府尚有姻亲,你蓄意推倒舅母,有心害她滑胎小产,用心何其狠毒。见本郡主在此,你非但不恭敬施礼,反而恶语相向,分明是藐视皇家威严。于情,你不仁不义;于理,你不敬皇室,莫说今日只是赏了你几巴掌,便是杀了你也使得。”
“什么?!”
被楚千凝的话吓住,孟夫人任由嘴角流下鲜血,竟连擦一擦都忘了。
整张脸被冷画打的又红又肿,看起来滑稽可笑。
示意冷画和轻罗收了手,楚千凝垂眸睨着她,神色轻蔑嘲讽,“贵府的公子乃是当朝御史大人,若叫别人知道你不敬皇家,你猜他这官还坐不坐得稳?”
“你……”刚要说什么,孟夫人对视上楚千凝森寒的眸光,瞬间就改了口,“郡、郡主……”
“孟夫人识时务就好。”楚千凝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可随即却话锋一转,“其实你对我恭敬与否倒在其次,主要是我表姐已被许配为大皇子的侧妃,不日便也是皇家的人,你今日如此不敬,就不怕往后大皇子找孟家麻烦?”
明白她是在为容锦仙出气,孟夫人只得忍气吞声的对后者说,“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容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早识些礼数,又何必吃这些苦头呢。”
“……郡主教训的是。”
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楚千凝沉声下了逐客令,“如今府里事多繁杂,夫人若要探望孟姨娘只管去看,若已看过,便请回吧。”
没想到她竟然会做主赶自己走,孟夫人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脸上一时青白交加,灰溜溜的带着婢女离开了。
待到孟夫人彻底离开,楚千凝方才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目露关切的朝容锦仙问道,“舅母如何?”
“放心吧,娘亲只是假意摔倒而已。”否则的话,她哪里还有心思同那妇人在此周旋。
“那便好……”
其实方才过来瞧见容锦仙不动如山的站在这,她心里便隐约有些猜测,只是事关江氏腹中骨肉,终究难以心安。
还好没有真的摔倒。
拉着容锦仙的手往回走,楚千凝下意识的叮嘱她,“表姐的性子也该改一改,竟任由她那般辱骂也懒得吭一声。”
“左右也未将她放在眼中,随便她要说什么。”容锦仙的神色冷冷的,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难道将来进了大皇子府,表姐也打算如此孤傲吗?”
脚步微顿,容锦仙声音清冷的回道,“若那府中女人皆似方才那人那般作泼妇状,那我自然懒得理会,可倘或她们有意加害,我绝不会任人欺凌。”
“如此就好。”
见她有此觉悟,楚千凝方才放心。
她倒不是担心容锦仙心机不够,而是怕她不屑与那些人斗法。
还好,她也不是一直这么仙气飘飘的。
*
孟夫人在容家挨了打,心里自然不甘。
本想着将此事说与孟广文,好让他为自己出气,怎知他竟反过来将她数落了一通。
自家夫人被打,他的脸上自然无光。
可她差点害得江氏小产,这孰轻孰重任谁都看得出来。
若是那府上的老夫人定要计较,只怕理亏的也是他们。
何况——
那府里如今又添了个云安郡主和皇子侧妃,两个黄毛丫头倒是不必放在眼里,可是她们顶着皇家的名分这就值得忌惮三分了。
而此刻被孟广文“忌惮”的楚千凝刚好也在念叨着他。
“小姐,听说孟姨娘去老爷那哭诉了一番,老爷刚刚去栖云苑将大小姐好生责骂,然后带了些礼品出府去了。”
“嗯。”继续挑着要带去侯府的书,楚千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见状,流萤心下奇怪。
以往听到有关大小姐的事情,小姐都格外上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您不去安慰大小姐一下吗?”
“表姐又不伤心,我去安慰什么?”楚千凝觉得好笑。
流萤怕是不知道,容锦仙的心可比旁人想的大多了。
这种事情,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从前对容敬还有一份敬意和亲情在的时候,她或许还会失落些,但是如今,只怕听他责骂和听孟夫人乱喊是一般心境。
冷漠的厌恶……
“这两本都带去。”指了指架子上的两本书,楚千凝淡声道。
谁知她说完,流萤和冷画都没动。
她挑眉,诧异道,“怎么了?”
冷画无奈的央求说,“小姐……您都要嫁人了,就别再看这些佛偈禅诗了,变态前主子要是见了,非得一把火烧了不可……”
“……不至于吧?”楚千凝有些无语。
径自忽略了那两本书,冷画一脸严肃的向她保证,“至于。”
“那……”
“哎呦,您的这些书都不好,日后想看什么,奴婢去给您淘弄,实在弄不到的就让师兄去偷来给您还不行吗?”
楚千凝:“……”
听起来像她很任性似的。
不过,见她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坚持,她难得做出让步,“罢了、罢了,不带就不带。”
“这就对了嘛,您有看书那功夫,不若多挑些好的料子裁衣服,终日见您穿一身青色衣裙,再美也没新意了呀。”冷画十分中肯的给她提意见。
而楚千凝听她说起此事,却忽然想起了黎阡陌。
他也终日穿着一身青衣,又是为何?
明明——
前世在她死前,她看到的是他身着白衣,为何今生不一样了呢?
“你家主子不也喜穿青色吗?”她反问冷画。
后者神神秘秘的说,“我听师兄说,变态前主子早些年前不是这样的,后来不知怎么了,日日均身着青色锦袍。”
“是后来才变的?!”
“对呀。”
那时变态前主子还没开始变态呢,眼睛好好的露在外面。
一袭白衣,缥缈似仙。
“后来,他写了一句诗,‘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之后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