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轻罗满目忧色,楚千凝却淡笑不语。
黎阡陌固然可怕,但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发现两人有何利益冲突,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违逆他。
成亲也好、相守也罢,如今都言之尚早。
她选择试着接受黎阡陌,并不是因为她全然卸下心防相信他,而是眼下局势微妙,她只能两厢权衡取其最佳。
那颗心已生了锈,斑驳不堪,哪里那么容易交付出去!
不过——
偶尔对视上黎阡陌深情款款的双眸,她倒的确有信任他的冲动。
所以,她给了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任由他靠近自己,不再一味拒绝。
所行之事也不会刻意隐瞒他,当然了,也因为她根本就瞒不住。
且不说身边有冷画这个眼线在,便是依着黎阡陌的手段和心机,他若是想探知她的谋算,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她就更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小姐……宁阳侯世子所求的,当真是一个‘您’吗……”再三斟酌和犹豫,轻罗还是忧心忡忡的朝她问道。
摇了摇头,楚千凝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看不透黎阡陌的为人,无法探知他每个举动背后的目的。
究竟那份深情与凤君撷曾经给她的有无不同,她如今还无法判断,唯一确定的是,她私心里希望他们是不一样的。
方才想着,便忽然听到黎阡陌的声音响起,“除了你家小姐,本世子别无所求。”
乍一见他出现,轻罗不觉一惊,“……见过世子爷。”
他几时出现在房中的?
自己竟无半点觉察!
挥了挥手,黎阡陌无所谓的笑笑,可转向楚千凝时,脸色却忽然一变,“事到如今,凝儿竟还是不愿相信我……”
“总要有个过程的。”她坦然一笑,没有刻意隐瞒或者解释。
她并不认为在此之前黎阡陌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她没说,他便装作不知道而已。
如今既然说开了,日后也落得干脆。
抬手为黎阡陌斟了一杯茶,淡淡香气萦绕鼻息,她微微勾唇,音色动人,“不日出城围猎,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这倒稀奇,说来听听。”她竟会主动找他帮忙?
撩袍挨着她坐下,他的笑容有些玩味。
“此前凤君撷在延庆寺算计我不成,想来他必然不会错过这次围猎的机会,我不是一味任人欺负不懂得还击的人,所以,准备回敬一二。”
“哦?”
“计策我已想好了,只是苦于没有人手。”红唇艳艳,眸光挑衅。
话至此处,黎阡陌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欺身朝她靠近,他淡声笑道,“凝儿想要拉我下水?”
“风高浪急,世子可敢同行?”楚千凝端起茶杯递给他,说出的话一语双关。
黎阡陌微微垂眸,但见茶盏浮花,热气袅袅,他伸手拂开她送至面前的茶杯,另一只手却忽然揽住她的腰肢。
“唔……”话未出口,唇便被封住。
温热柔软的触感,像饮酒般让人欲罢不能。
缠绵的吻如温柔的春风,扑面而来,细雨般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片刻喘息的间隙,而后便又落回了颤动的丹唇上。
楚千凝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色,眸光莹润晶亮,似是映着窗外的弯弯明月,愈发明艳动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容颜,有一瞬间竟觉得他无比陌生。
印象中的黎阡陌,总是温文尔雅,清贵矜持,哪怕偶尔无赖缠人,却依旧风雅出众,云淡风轻的好似乾坤尽握。
碎玉般的眸,淡色的唇,盈盈月色下,遗世独立。
她几时见过他这般情动的模样!
眸中糅杂了月夜下的浩渺烟波,笼了江南的半世烟雨,细密的罩住了她。
玉手微颤,杯盏倾斜,茶水溢出,晕湿了两人的衣襟。
“唔……唔唔……”楚千凝伸手推了推他,却不妨被抱得更紧,薄唇流连,辗转缠绵,一半索取、一半占有。
唇齿间是女子特有的清甜和芳馨,娇柔妩媚,仿佛夏夜里无声绽放的扶桑花。
妖冶动人,风韵独存。
看得黎阡陌眸色愈深,喉结微动。
又不轻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他这才终于“偃旗息鼓”。
环着她的手臂一紧再紧,俊美的脸颊贴着她细腻粉红的侧脸,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凝儿……茶水淡而无味,不及你万一……”
回味起方才的美好,他忍不住扬唇,墨玉般的眸似是嵌了浩瀚星辰,亮得惑人。
她映在他的瞳孔中,如一朵妖娆艳丽的扶桑花,待人采撷。
烛光微晃,墙上相拥的身影也随之一动。
有那么一会儿,楚千凝根本无法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脑中乱哄哄的,难以集中精力。
脸颊热的发烫,心跳快的令她有些无措。
缓了半晌,她才在他怀中仰起头,面色绯红,朱唇娇艳欲滴,唇瓣一点晶莹,开口的声音婉转悦耳,撩拨人心,“世子果然半点亏也不肯吃!”
“若这‘亏’是你,我倒乐得吃下。”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黎阡陌的话暗示之意十足。
“……”
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呢?
垂眸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楚千凝伸手稍稍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衣服都湿了,还不赶快擦一擦。”
“凝儿帮我擦。”说着,他径自抽出了她的绣帕塞进她的手中。
见状,楚千凝无语的抿唇。
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出城行猎之时,切记勿要锋芒太露,尤其不可让陛下注意到你,知道吗?”玩笑过后,黎阡陌忽然叮嘱道。
“倘或避无可避呢?”
“保全自己,别的事情有我。”
“你敢得罪陛下?”她挑眉,明显不信的样子。
“若为凝儿,这世间无我不敢为、不可为之事。”他说的认真,却听得人心惊。
楚千凝沉默地擦拭着他衣襟上的水渍,不再多言。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的身子猛地一僵,不想下一瞬便被黎阡陌纳入怀中。
轰隆——
春雷乍起,不知惊醒了几多梦中人。
“不怕,我在呢。”厚实的大掌罩在她的耳侧,黎阡陌沉稳的声音莫名安抚了她躁动的心。
听着闷闷的雷声响起,感觉到耳边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楚千凝竟一时顾不得害怕,愣愣的抬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害怕打雷?”
许久之前的那次也是,她于梦中惊醒,他默默护着她,用手掩住她的双耳。
与今日之景……
一模一样。
看着她眸中深深的困惑,黎阡陌抚过她眼角的手略微一顿,笑意温柔,“我于暗中苦守你多年,若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十年……”想起他曾说过岁月,楚千凝眸光微动。
“或许……远不止十年……”他总觉得,他与她千般纠缠、万般不舍,并不仅仅是一个十年那么简单,那份感情好似沉淀已久,历经沧海桑田。
“嗯?”
“没什么。”他轻轻摇头,笑的释然,“一时感慨而已。”
任由他将自己护在怀中,楚千凝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第一次没有被恐惧淹没。
前世——
她也如此害怕雷声,可凤君撷却从未给过她这样的安全感。
因为他从不曾知道,她也会害怕。
雨声淅淅沥沥的响起,雨滴从屋檐落下,震起一圈水花,扬起细密涟漪。
雷声渐歇,楚千凝缓缓退出黎阡陌的怀中,掩在袖管下的手轻轻覆在了腰封上,那里坠着一枚玉质的扶桑花。
那日得了她的吩咐,冷画便寻了能工巧匠雕琢成饰品。
不出几日,便带了成品回来。
一朵花、一片叶,两份情、两心牵……
留意到她的动作,黎阡陌眸光微闪,面色依旧,可呼吸却微微凝滞。
解下花旁的青叶,楚千凝的手轻轻抚过,眸中透着些许茫然和挣扎,顿了半晌方才启唇道,“黎阡陌,你可知情为何物?”
“日夜相伴,却仍朝思暮想,相思,谓之情。”
“你的情是怎样的?”
“许卿一世,不负相思……”
焚香、抚琴、奏清音,愿许卿,求凰一曲倾吾心;
挥毫、泼墨、绘红尘,愿许卿,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千凝仍旧微垂着头,眸光却不似初时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定之色。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承蒙此情,倾世相报。”
伸手解下黎阡陌腰间佩戴的璎珞,她径自换上了那枚青叶,口中还不忘叮嘱道,“要日日佩戴,片刻不可离身。”
“凝儿……”
“他日有违此诺,心恨难消,亦会倾世相报。”楚千凝的声音骤然转冷。
甚至——
要比憎恨凤君撷更深刻。
猛地将人拥进怀中,黎阡陌的动作带着激动后的失控。
双臂用力的像是要将她揉碎,彻底融入骨血一般。
“凝儿,你就是我的命……”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很低、很轻,却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印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是夜,月上西楼,花影高墙;
他日,红袖添香,浅画眉妆。
佳人相拥,倚栏含笑赏鸳鸯;寸寸相思,念念十里俏红妆……
“夜已深了,你也快些回去安歇吧。”推了推依旧赖在她身上的人,楚千凝面色微红,有些羞涩两人如此亲昵。
“既要分离,且容我再多待一会儿。”他孩子似的耍赖。
“不过出城数日而已,何来分离一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如何了得!”黎阡陌振振有词,“可见凝儿并不把我放在心上,是以才如此言说。”
“……”
得寸进尺了吧!
玩笑归玩笑,黎阡陌到底不忍她熬夜受累,是以便一把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凝儿若倦了便睡吧,待你睡着我再离开。”
“你在这儿我如何睡得着……”
“如此,便无计可施了。”黎阡陌状似无奈的轻叹,“日后咱们成了亲,难道凝儿要夜夜赶我到书房去睡不成?”
“……”
满脑子想的除了“成亲”就没别的了。
“话说回来,待春猎之后,凝儿也适时向老夫人提及此事吧。”
“世子爷那么大的神通,还需要我从中周旋?”想到他擅自帮容敬解围的事情,楚千凝就忍不住想要翻小肠。
好在——
某位世子认错的态度极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余光瞥见两人腰间坠着的玉佩,黎阡陌不觉弯唇,连眸中都染上了细碎笑意。
早知她有此心意,他定然不会擅自行事。
一手握住她的那枚扶桑花,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这枚青叶,黎阡陌心中暗道,此刻自己定然喜形于色,眼角眉梢皆是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