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儿可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了似的。”
嬷嬷一句话,倒叫鄱阳郡主细心端详了女儿片刻,随后才叫她近前:“好孩子,合该日日这样打扮起来,才是你们年轻姑娘家的做派。”
吕婵羞涩的应了一声,倒是吕元的脸色有些稍差。等被鄱阳郡主看了一眼,吕元才道:“用饭吧。”
吕婵偷偷看了父母一眼,亲自用公筷给爹娘都夹了吃食。
鄱阳郡主见状,道:“这些叫丫鬟做就是,何必亲自动手,快坐下用饭吧。”
“我乐意孝顺爹娘,旁人可替不得我,”吕婵这么说了一句,才坐了。
“知道你孝顺,”鄱阳郡主心里发软,可瞧见女儿精心打扮的模样,又移开了视线,只专心吃饭。
等用过饭后,吕元去了书房,吕婵就留下陪鄱阳郡主说话。只是吕婵不大专心,总往外头看。
鄱阳郡主见了道:“今儿有客上门,却也没这么早,你若想去你爹书房寻本书看,便这会儿去吧。”
等吕婵应了出去,鄱阳郡主才叹了口气,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只留了一个嬷嬷。
见鄱阳郡主红了眼眶,嬷嬷赶忙道:“这是怎么了,姑娘孝顺,郡主该高兴才是。”
“高兴,高兴啊,”鄱阳郡主用帕子捂了眼睛啜泣道,“是我对不起婵儿。”
“郡主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嬷嬷忙劝道,“咱们不是说好,再也不哭的吗?虽然姑娘以后姻缘上有些掣肘之处,可您与老爷必然会好好替她挑选,何况还有大长公主和公爷看着呢,保准错不了的。”
“可她心里……”鄱阳郡主说到一半,便咽了下去,小女儿家的心事,她如何看不出来,但这话,却不是能说出来的。
“若她哥哥还在就好了,”鄱阳郡主道,“甭管她瞧上哪个,我都亲自去给她说媒,让她高高兴兴的出嫁,什么也不必烦忧。”
“姑娘如今也不愁呢,”嬷嬷劝道,“有你们为她打算着,姑娘心里高兴得很。”
“再看吧,”鄱阳郡主摇了摇头,又露出几分厌恶之色道,“吕家那边又来人了?”
嬷嬷小心道:“昨儿来的,不过是些劝老爷过继或是纳妾的话,咱们没叫他进门,老爷下衙回来见着,亲自给撵了。”
见郡主脸色慢慢好些,嬷嬷才道:“听说今儿上门的客人,是老爷要收的徒弟?老爷不是拒了那边,说不会收徒?”
“本是这样想的,可这回来的这位,是个有才的,又是颖亲王的小舅子,怠慢不得,”鄱阳郡主说着面上又显出些似忧愁,又似欢喜的复杂神色,“老爷犹豫着要不要拒了,偏生叫……瞧见,缠得他答应见一见。”
听见这含糊的话,又联想起方才鄱阳郡主的态度,嬷嬷脸色一变,可瞧见郡主脸色,她突然有了个主意:“这倒叫我想起这位公子的出身来。”
“什么?”郡主有些疑惑。
“谢家分了家,这位谢三公子虽奉养着父母,却是在颖亲王身边长大的,和世子、侯爷都处的好,日后……必然荣华富贵,安安稳稳,”嬷嬷说着又比划了一个三出来,“且这位公子行三,不必承家业,谢家老太爷和老夫人我曾见过,也都是和气人。”
“嬷嬷是说……”郡主的眼睛亮了起来。
“赘婿虽好,姑娘的姻缘却也是头等大事,这位公子能得王爷王妃爱护,想必人品极佳。”
“是了,”郡主道,“长子素来是承家业的,咱们不同他争,只要……不急,等今日老爷见过他再说,若老爷也说好,那才是真好。”
第八十九章 谢家金堂
“爹, ”吕婵来到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吕元搁下手中册子,温和的看向门口。
“爹, 我来寻两本书看, ”吕婵得了吕元的允许, 才去了书架处, 寻了两本游记, 磨蹭了好一阵才把它们取下来。
“爹, 我拿了这两本走, ”吕婵抱着书来到吕元面前, 随意扫了一眼, 发现桌上册子的字迹有些眼熟, 试探性的问道,“这字瞧着挺好, 爹你这是收了谁家的功课?”
“尚缺几分火候,”吕元说着, 看向吕婵道, “我本无心再收徒,奈何看了这许多功课,倒觉得添一个有灵气的弟子,也不是坏事,权当日后能多个兄长护着你。”
“我有哥哥,才不要哥哥呢,”吕婵红着脸轻声道。
吕元看在眼里,道:“那我今日见过颖亲王,还是拒了他的好。”
“爹, ”吕婵急切的喊了一声,连音调都高了几分,好在她很快调整过来,道,“您收徒又不止是为了我,若对方人品又好,还才华横溢,您若收了,反而是一桩美事。”
“我知道了,你去吧,”吕元看着吕婵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是大了。”
金堂与李恪是用过早饭后才出来的,两人乘车到吕家时,时间恰恰好。
因吕元早说明白,今日不收徒,只是看一看,两人便没带拜师要用的东西,只是带了几样上门的礼物,多是书画之类。
吕家比谢宅略小些,但与吕家毗邻的,则是御赐的鄱阳郡主府,两相算下来,倒和颖亲王府差不多了。不过郡主府是御赐,鄱阳郡主过世之后,就要被收回去的。
金堂跟在李恪身后,心里紧张,却也不敢过多张望。
前头引路的管家将金堂举止记在心里,方对李恪笑道:“王爷,请。”
按说李恪来访,吕元是该到外头迎一迎的,但今日李恪没用亲王依仗,只当是私下出门,吕元便也只当他是寻常访客,仅在院外等了等。
“下官拜见王爷,”吕元正要行礼,便被李恪扶住。
李恪道:“今日不论这些,我不过是个领着小舅子出门的姐夫罢了。金堂,还不快来见过吕先生。”
方才瞧见吕元要行礼,金堂便赶忙向一旁避开了,此时听见李恪的话,忙上前行礼,口中道:“见过吕先生。”
“倒还当不得这先生二字,”吕元让金堂直接起身,问李恪道,“金堂是谢公子的字?”
“只是乳名罢了,”李恪脸色不变,“他的字,怕还要吕先生费心。”
时下给人取字的人里,以父母、师长、君主为主。李恪这么说,便是把吕元放到了金堂师长的一类里。
“未来的事,倒说不准的,”吕元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认下,只看向李恪道,“不过如今听着,谢公子这乳名倒很有些意思。”
李恪闻言道:“是已故太夫人的期许,盼他一世平安富足。”
吕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请了李恪两人进门去。
李恪与吕元相互谦让着,坐在上首,以李恪为尊位,吕元次之。金堂自然立在堂中,等两人坐下后才在两人授意下坐了。
“我本无意收徒,但王爷诚心说情,我便答应让你来见一见,”吕元也没看李恪,继续说道,“若你愿意,可先在我这里学上几日,不过若是不合我心意,我也要把你退给王爷的。”
金堂知道吕元这是要做长期考察的意思,忙答应下来。来之前,李恪就已经和金堂说了,吕元收徒顾虑颇多,但吕元有大才,若能得他指点,便是最后无缘师徒,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何况,不过短短几日,他耗费得起。
李恪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同吕元告辞:“我还有些旁的事,金堂就拜托吕大人了。”
李恪说着,又看向金堂:“好生听吕大人训导。”
吕元有心先探探金堂的底,便点头应了,又亲自送李恪到院门处,才又领着金堂慢慢往回走。
“你能在涂州夺得解元,想来应是很有基础与灵气的。我前几日看过你的功课后,整理了些书目,你得空了先看一看,”吕元同金堂说着话慢慢进屋,将一早准备好的单子给他。
金堂赶忙收了,又将自己的功课捧上前给吕元。
吕元收下功课,搁在一边,又寻了不少问题让金堂回答。
这些问题非常散乱,这一刻还是论语,下一刻或许就到了大学,再下一刻,又变成了朝中时事。
等吕元意犹未尽的停下时,已经到了晌午。
吕元面上神色平淡,不过金堂私心忖度着,觉得他对自己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没想到你不止对朝中时事有些了解,连民生百态也能说上一些,倒是难得,”吕元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金堂闻言道:“民生乃基础所在,学生以为,这是比治学更为重要之事。”
“不错,”吕元难得夸了一句道,“都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读,若连民生实事都一概不通,日后便是得中,外放之初,也大多是个糊涂官。”
吕元还想再问金堂些东西,便听得有人敲响了门。
“老爷,已经到用午膳的时候了,郡主来问在何处摆饭。”
吕元看了金堂一眼,原本缓和的态度又变得谨慎挑剔起来。
金堂心里有些奇怪,但想到在来吕家之前,李恪曾说吕元对收徒很有些顾虑之处,便也没开口,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处。
吕元道:“你去回郡主,今日我与客人就在书房用饭。”
那人应了离开,不多时就抬了两张小几过来,服侍吕元与金堂两人用饭。
等用过饭后,吕元又问了金堂些问题,给他布置了下次休沐要带来的课业,才让他离开。
金堂将书目拢在袖子里,又郑重和吕元告辞,才退了出来,由小厮领着往外走。
经过小花园时,金堂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但他悄悄扫了周围一眼,却只看到了一座假山。
“谢公子?”前头的小厮见金堂停下步子,不由得提醒了一声。
金堂这才收回视线,同那小厮一道离开。
等金堂两人彻底消失在小花园,才有一名妇人从假山后转了出来,正是鄱阳郡主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轻手轻脚的回到正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的郡主身边,轻声唤道:“郡主。”
“嬷嬷回来了,”鄱阳郡主睁开眼,“如何?”
“的确是位非常俊俏的公子,生得十分俊秀,难得是身带正气,”嬷嬷笑道,“谢公子十分敏锐,老奴藏在假山后头,都差点被他给发现了。”
“嬷嬷都这么说,看来我儿眼光极好,可惜老爷只许在书房摆饭,不然我也能亲眼见一见了,”鄱阳郡主说到后一句时,已经很轻,面上渐渐显出几分忧虑。
嬷嬷在亲眼见了金堂一回后,显然也觉得不错,劝道:“日子还长,总有机会见到的,何况这世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甚多,左右还早,郡主大可以请老爷多查一查他的人品。”
“很是,”郡主说着又道,“只是今日颍王亲自送他来,想必对他很是看重,日后颖王得了造化,他又是个好的,必然也能尊荣加身。”
“这不是好事?”嬷嬷见郡主仍愁眉不展,有些疑惑。
“我是有心让婵儿以后的孩子过继一个回咱们家来的,不只是挑起咱们这房,以后我与她爹若护不了婵儿,也给她一个倚仗,”郡主叹了口气,“但凡谢闲有些不好,我都能硬气的将这话说了。可他却是个好孩子,我倒不想婵儿和他有这个缘分了。”
听见郡主这话,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结亲要门当户对,若细论门第,自然是郡主亲女吕婵更高,但谢闲本身优秀,又有个做王妃,未来甚至有可能做皇后的姐姐,这门第就不能这么算了。
说到底,郡主最想要的,还是女儿一辈子的平安康乐。故而最心仪的,还是吕家姻亲权势一辈子都能压得住的人。
金堂离开吕家,一路上都觉得耳朵发烫。他不自主的捏了捏耳垂,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说不准是吕大人呢,”玉书为金堂续好茶水,道,“少爷才华横溢,吕大人说不准正在欣喜于得了佳徒呢。”
“还没收下,哪里来的师徒,”金堂摇了摇头道,“且再等一阵吧。”
“少爷这样好,吕大人还要等?”玉书有些惊讶,又觉得吕大人不识货,“少爷可是涂州解元!”
“吕大人还是状元郎呢,”金堂笑道,“你可千万别拿我和他比,不是一个层次,放不到一起去的。”
“可少爷日后,必然也能中状元的,”玉书不服气道。
“若真能得中,我必然给你包个大红包,”金堂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没觉得自己真能中状元。
天下举子万千,会试至多只取百余名,能得中的,都是人中龙凤。他是涂州解元,可也还有江南解元、锦州解元呢,朝廷有多少个州,就有多少个解元,但状元,却只有一位。
得中状元虽看才学,可到了顶尖那一几人里,才学相差并不大,拼的也就是主考偏好和政治因素了,胜,便是一甲头名,略逊一筹,便是二甲传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