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大阵一旦启用,除非开阵与破阵两方有一方力竭死去,否则便是无法停止的。
说白了,只要这阵法开了,许容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在与众人面上做戏之际,即墨迟环顾四周,一步一步退到叶无问早便为他准备好的生门里,余光却没忍住到处乱瞟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场景,几十年前,也是在这苍穹山上,也是被正道各派掌门围攻,看着似乎是旧事重演,实则内里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为了使许容相信此次布局只是为了除去即墨迟,相信其他人对即墨迟的恨意,即墨迟还在行一善的配合之下,与行一善当场上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把只要杀死行一善,便能从此取回魂魄之事半是玩笑的说了出来,毕竟放眼整个上修界,如今任谁都知道他很看重行一善,平日更不舍得伤行一善半分。
有趣的是,即墨迟这次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行一善却压根没信,也并没因为这些旧事与即墨迟离心。
因为比起杀人取魂的说话,在行一善的潜意识中,似乎是更相信即墨迟先前随口编来骗他的那套双修补魂的说法。
只因即墨迟一直以来都对他太好了,不止什么都送,甚至几次为了他不顾性命。
说句不好听的,在与即墨迟相处这么久之后,行一善是由衷觉着,就算现在有人扳着他的脸告诉他,即墨迟当初是为了补魂,为了与他双修才费尽心思地接近他,而非真的喜欢他,他都觉得听着比即墨迟想杀了他更靠谱。
于是很顺利的,天道大会还没开始便被打断,不到片刻,在场每个人都不着痕迹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一声令下过后,即墨迟高举安魂藩,带领在场众人启动阵法。
行一善就站在离即墨迟最近的另一处生门中,见即墨迟招出自己的本名兵器,便知即墨迟这次是真的半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而是真的要尽全力了,当下心中了然,也跟着毫无隐藏的向阵法中输送起灵力。
两位洞虚修者的全力相助,必然是有大用处的。然而好景不长,还没等即墨迟往这阵法中真的输送多少灵力,便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叶无问在修改这阵法时动了手脚,不止改过死门与生门的位置,还偷偷将他现在站的这处生门,改成了布阵人们唯一承受攻击之处。
换句话说,原本他这时该是与叶无问他们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附在许容身上的恶鬼要破阵,必定便会伤到在场所有布阵之人,故而大家该是同气连枝,共担伤害。
可是经过叶无问偷偷改这一遭,便就变成了由他即墨迟来承担所有伤害,其他人只管放心输送灵力了。
好便宜的算计,没想到叶无问竟是要借此机会,想让他与许容彼此消耗,同归于尽。
因为修为够高,即墨迟在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尚且还能再多坚持片刻。他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旁的行一善正在目不转睛地往阵法中输送灵力,似是并未注意到这边已经出了事儿,全然不似平日那副敏锐周到的样。
而另一头,和即墨迟没想到自己会被叶无问算计一样,许容显然也没想到,此次除魔大会要除的那个魔竟然是他,来时不曾做过半点防备,不出意料的被困在了死门之中,只等浑身煞气耗尽,陷入沉睡。
抓住了人便不好再停手了,即墨迟略略眯起眼,看向正在不远处挣扎嘶吼的许容,只觉浑身几百块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了。
随着许容身上的血肉慢慢融化剥离,即墨迟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为了九霄帝君一句不知真假的承诺,许容身上那魔物确是下了大功夫,拼命在做的,即墨迟仅凭一人之力,显然已有些顶不住了。
然而,身旁的行一善竟还是没有动静,连点眼神都没往这边施舍。
许容喑哑如鬼魅般的哀嚎一声强过一声,即墨迟咬紧牙,攥着安魂幡的手已有些抖。他想大声同行一善说话,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再也发不出声来。
他脚下踩的青石,仿佛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无论他想或不想,都把灵力从他身体里一股脑的抽出来,将他害的几近虚脱。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即墨迟惊讶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心神恍惚时,行一善终于转过头来,舍得往这边看了。
只是脸上表情不大对。
没有担忧,反而很惊恐。
没有即墨迟强悍的肉身与修行天赋做支撑,附身在许容身上的恶鬼战斗力变弱不少,很快便已到了强弩之怒。再配合着无量寺主持圆寂时留下的舍利子,许容很快就从一具人模人样的血肉之躯,变成了一副白花花的骨架。在场众人记着即墨迟先前说起的预言,不敢贸然将其除去,而是小心翼翼,异口同声地念起封印咒,打算将其封入地底,让此魔物日后随着天道的裁判自生自灭去。
一切看似都已尘埃落定,惹人烦恼的灾厄即将被封印,在场众人也纷纷脱力,却仅有即墨迟一人真正重伤。行一善便是在这时候转头看过来的,他不等即墨迟动作,忽然抬手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紧接着剑尖一抖,竟会直直向即墨迟刺来,正是先前即墨迟教过他的那招万剑归一。
即墨迟:!!!
不只是行一善自己的本命兵器,因行一善也能控制住即墨迟的本命兵器,电光火石间,在行一善将手中软剑刺来之际,即墨迟因为没有防备,竟让自己手中的安魂幡也跟着倒下,对眼前泛着冷意的兵刃做出臣服之态,卸下所有战意。
怎么怎么会
刹那间,即墨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甚至忘记躲避或招架。
想不到吧,我还在这大阵中隐藏了一个小阵须臾,耳旁响起叶无问得意洋洋的炫耀。
叶无问向即墨迟传音道:我虽没有太好的修行天赋,却天生就对各种阵法学得很快,甚至还能做出许多旁人做不出的古怪阵法,就比如说我可以在今日这除魔大阵之中,再嵌入一个九幽迷魂阵。
越说越得瑟,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即墨迟,你见多识广,想必不会没有听过九幽迷魂阵的大名吧。你以为你脚下踩的那块青石是什么?你以为我这二十年来,一直以稳定人心为由,坚持不为万鬼宗正名,更不许万鬼宗太早归入正道是为了什么?
叶无问话音刚落,即墨迟一瞬便悟了。
竟是九幽迷魂阵!
难怪行一善现在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九幽迷魂阵,顾名思义,便是能令人丧失神智的邪阵。再往详细了解释,这九幽迷魂阵之中又被分为阴境与阳境,站在阴境里的人不止会变得暴躁易怒,更会将心中对挚友、至亲,挚爱的猜忌与不满尽数放大,眼前出现自己即将被好友背叛杀死的幻觉,从而陷入诡异的互相残杀之中。
就如此时的行一善这样。
眼见着那剑刃就要扎在自己身上了,即墨迟无法动弹更无法躲避,忍不住皱起眉来,怒极反笑,转头满目阴鸷地瞪向叶无问。
好阴毒的筹谋,相传,这九幽迷魂阵一旦成型,便没有任何破解之法。
除非
除非分在站阴境与阳境之中地两个人是真的心无芥蒂,彼此没有半点猜忌与隔阂
可是老话都说人心隔肚皮,即便是血脉至亲,又有谁敢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对眼前之人从不曾有过半点隐瞒怨怼!
行一善,行一善,竟是连本命剑都召出来了,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竟也值得召出本命剑来,要与本座做生死之搏?
啧,什么全然信任,什么从不在意陈年旧事,全是假话。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即墨迟心中又惊又怒又失望,勉强施法夺回安魂幡的控制权,准备举起兵器稍作抵挡的当口,行一善却忽然脸色一沉,手里软剑不曾收势,堪堪擦着即墨迟的鬓边刺了过去,只削掉了即墨迟的几根头发。
即墨迟:
啥、啥情况啊?
58. 真正的人 现在我就要做到了呀!
行一善的剑, 不是冲着即墨迟来的。
而是冲着即墨迟身后的叶无问。
不知从何时起,兴许是正在输送灵力的众人见许容似是已插翅难飞,便悄悄松了一口气下去, 不再那样步步紧逼。
只因魔头要除, 但任谁也不想在这场堪称荒谬的对战中损失太多灵力。
毕竟灵力损失太多会伤身,甚至还会导致修为倒退。
因为对于一个修真门派来说,掌门的实力便是这个门派的实力,故而谁也不愿因为一句无法验证真假的预言,便拼尽全力, 让自己辛苦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从此没落。
可一个真正的魔又哪是这么容易能被除掉的?
只肖在场各位修者稍一懈怠, 那许容便又重新站了起来, 紧接着,骇人骨架轰然倒下,被阵法中强大的灵力震碎成了碾粉。
与此同时, 叶无问的双眼却开始慢慢变红,面上神情也变得极为阴森可怖, 显然已经变成被那邪祟附身的新目标。
行一善便是在许容刚睁开眼时,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的。
到底是一个故事中的男主角, 行一善身上那个除了在寻找天才地宝时灵敏得仿佛雷达,在其他方面几乎从没起过什么作用的男主光环,今日终于也变得有用了一回,让他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 一眼就看到了许容状态不对。
事情发展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行一善来不及开口提醒别人什么,眼见着许容已经全然站起,而围在许容身旁的修者却还在闭着眼睛低声念封印咒, 行一善狠咬一下牙,几乎没有多想,召出软剑便刺了出去。
至于说九幽迷魂阵中所谓的种种幻象,不好意思,行一善是个心思澄明的人,对即墨迟更是早就已经全然信任,从未怀疑过,所以他压根就啥也没看到。
换句话说,因为站在行一善的角度去看,即墨迟,叶无问,许容这三个人刚好连成一条直线,而他之所以会提剑向即墨迟刺过来,先是为了刺到最后面的许容,后是来晚一步,改为去次站在即墨迟身后不远处的叶无问。
控制着即墨迟手中的安魂幡倒下,也是为了让即墨迟赶快低头查看,以便躲过他的剑,让他能顺利一剑刺穿那魔物的脑壳,将那魔物重新钉回死门,再不能逃脱。
从始至终,行一善从未想要伤过即墨迟。
只是洞虚境界修者的剑太快,比真开口提醒要快得多,不得已才会如此先斩后奏。
须臾间,软剑铮鸣之声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伙纷纷睁开眼,继而不无惊讶的发现,原本即将的封印术,竟早就被破开了,一切都要再从头念起。
有一有二便有三,为了防止附在叶无问身上那恶鬼再次逃脱,行一善在得手之后,不得不紧攥剑柄,用尽全力去镇住被他恶狠狠钉死在地上的叶无问,半刻也不敢放松。
可是如此一来,行一善便也跟着那恶鬼一起,被困在了阵法的死门之中,待到封印咒念成,行一善就再也出不来了。
从行一善召剑向这边刺来,再到叶无问的笑声戛然而止,这一切不过是在片刻间发生的事。然而即墨迟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在心中琢磨出变故的来龙去脉。
在把已是神智尽失的叶无问钉死在地上后,行一善才终于有空喘匀了一口气,开口说话。
不要停!行一善几乎是在怒吼了,攥着剑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被叶无问强有力的反扑挣扎震麻了半条胳膊。
不要停!继续念!把咒念完!行一善道,话音刚落便吐了口血出来。
众位掌门的反应虽然没有即墨迟快,但既然能坐上一派掌门,便都是有些本事的人,脑子绝对不会太笨。他们听见行一善这样说,又看见眼前叶无问的变化,当下便想明白发生了何事,再不敢懈怠,纷纷使出全力往外送灵力,不要命似的,半点也不敢再隐藏了。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就算行一善如今已经是洞虚境界的修者,面对邪祟的奋力反击,且是用着叶无问那张脸行一善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这一回,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睁开眼,在施法封印邪祟之时,片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眼前那死门,生怕再出意外。
然而咒术却迟迟未能成型。
因为即墨迟没跟着念咒。
行一善的一半身体都被震麻了,眼耳都流出血来,七窍已经坏了四窍,眼看就要倒下。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却见即墨迟只是呆呆地往他这边看,却不开口念咒,眉头一瞬便皱起来。
念啊,快跟着念啊。
行一善张了张口,无声地对即墨迟道。
掌门师尊已经从生门中折出来了,成咒地灵力本就不够,你若再不出声,大家可就的一起死了。
其实不止行一善在催促,就连即墨迟身上的天道系统也在不停催促。
念啊,快跟着念咒啊迟宝!那系统着急地喊破了音,想是若它有具人类的身躯,此刻一定会抓住即墨迟的肩膀一通猛摇,当场化身咆哮帝,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可是只要你念跟着念咒,天下就还是能太平,大伙儿就还是能he啊!!!
已经和系统绑定了太久,即墨迟深知系统口中地he是什么意思。闻言,即墨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在心中反问道:这样,就是he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