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棠泪眼婆娑地望着戚婵,哽咽道:“我就是想姑娘了,很想很想。”
宫门口不是叙旧的地方,说了两句,李玄瑾就提醒道:“上车吧。”
宫门口一共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为李玄瑾和戚婵准备的,另外一辆却是为杏棠丹喜准备的。杏棠依依不舍地盯着自己,戚婵犹豫了下,还是没提出和杏躺坐一辆马车,因为等李玄瑾送她到了威远侯府,他就要离开,接下来一段时间,杏棠会陪着她。
李玄瑾见状,握着的拳头这才松开。
李玄瑾只送戚婵到了威远侯府的侧门,叮嘱了几句,就放她下了马车。
李玄瑾早就和威远侯商量好,是以威远侯府的二姑娘身体已愈,不日归京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所以小厮推开门,见门口站的是丹喜,不多时,二姑娘回府的消息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如意斋和戚婵离开时相差不远,她坐在正厅里,不一会儿,便迎来了周氏戚莹。
戚莹应该是真以为她在养病,关心了她好久。周氏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威远侯还在官署,他是黄昏来的如意斋。他坐在黄花梨的圈椅上,端着一杯茶,看了戚婵良久良久,方才叹了声,“你比我想的有出息。”
戚婵笑了下。
戚婵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明卉第二天就上了侯府,她去年冬日,嫁给了工部陈尚书的嫡次子简起云,和梦里一样,夫妻两人自是恩爱情浓。
虽然李玄瑾如今当了皇帝,但刚刚登基,到底根基不甚稳定,两人不欲传出不好的流言,所以这两年,除了无法瞒过的人,戚婵都用养病带过。
明卉听戚婵是去养病了,有些不相信,但见戚婵不愿多说,她皱了下眉,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不多时也就离开了。
其实明卉刚才略带激动地问,她这两年到底去了哪儿,戚婵只回答了一句在浮县养病,她看到了明卉眼底的怀疑,她本来等着明卉再追问的,但见她瞬间就接受了这个发展,可能是有看出了她不想多说的意思,但这么一句便不再问,也从侧面说明,其实她在她心底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戚婵送明卉出了威远侯府,目送她和她夫君的背影远去,戚婵自嘲地笑了下。
她不也是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两年都没和明卉联系,又何必抱怨她在明卉心里没从前重要。
所以,她下蛊没错,再浓的感情也会淡,就算杏棠还很在乎她,但今儿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去见她表哥。
明卉是上午来的威远侯府,下午的时候,威远侯府就来了个新客人,安王李子凌。
周氏派人来问她要不要见。
戚婵去了花厅,李子凌坐在花厅里,脸色苍白,身体孱弱,似是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扭过头,脸上露出点微笑,若是不知李子凌偏执变态的性子,只看到这个比温和的笑,只会让人感慨上天命运弄人,这么温良如玉的男子为何有这么一副破败的身体。
“安王殿下。”戚婵微微屈膝。
李子凌猛地站起身,朝戚婵走了几步,而后似发现自己的动作失礼,忙立定身形,他的眼神在戚婵身上转过,好半晌,才轻声问:“阿婵,你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安王挂怀,臣女已经大好了。”戚婵有礼说。
李子凌嘴唇翕动,过了片刻,他看着戚婵,眼神复杂,“两年前的事是我唐突,还没有机会给你说声抱歉。”
李子凌还没从病床上起来,戚婵就离开了京城。
戚婵目光在李子凌身上转了两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放下了。”言下之意,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李子凌闻言神色不改,温和地和戚婵说了几句话,便提出告辞。
戚婵立在花厅里,看着李子凌的背影远去,她眉心紧皱,李子凌虽然面容苍白,身形削瘦,看起来命不久矣,但她总觉得李子凌像她安稳生活里的一颗炮弹。
戚婵脑子里动了搞死李子凌的想法,但李玄瑾再喜欢她,不可能随便杀了李子凌,反而还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而她若是自己出手,一定要一击必中,但现在的李子凌看上去瘦弱无害,若是她偷偷动手,反而留下把柄怎么办?
想了半天,戚婵还是决定小心为上,李子凌油尽灯枯,最多一年,自有天收。
而与此同时,回到安王府的李子凌坐在书房里,他手持着笔,轻轻在画卷人的瞳仁一点,一身紫裙从花厅走来面容平静无笑的女人跃然纸上。
这时候,他的侍卫从门外进来,低声道:“主子,昨日……”
“昨日怎么了?”他换了只毛毫,开始描绘衣裳上的葡萄纹。
“昨日送戚二姑娘回府的好像是陛下。”侍卫阿奇道。
李子凌的笔尖一停,俄顷,他抬起头,望着门外橘黄的夕阳,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的预感还真准。”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梦里的在发生,只除了一件事,阿婵没有嫁给自己。
她为什么没嫁给自己?为什么和李玄瑾在一起了?
李子凌低头浅笑。
李子凌笑的同时戚婵也在笑,两年不在京城,乍一回来,威远侯府的亲戚还不少,俱都上门关怀一二,白日里见客太多,夜间就有些疲惫,戚婵早早就睡了。
睡的昏昏沉沉时,戚婵被人叫醒。
她眨了眨眼,床前的男人一袭无花纹窄袖黑衣,乌发以黑带束起,倒是和两年前的记忆重合,戚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李玄瑾来了。
她打了个呵欠,手撑着被褥坐起身,“陛下。”
李玄瑾看了她片刻,才低声问:“你今日见子凌了?”
戚婵顿时回神,她见李玄瑾下颚绷得紧紧的,轻轻颔首,“是见了他一面。”
李玄瑾神色微敛,盯着戚婵说:“阿婵,我觉得子凌有些奇怪,你少和他接触。”
戚婵知道自从当年李子凌意图对她不轨后,李玄瑾的印象对他就不好,但他这句话出口,戚婵免不得多问了一句,“哪儿奇怪?”
她也觉得李子凌奇怪,可是找不到奇怪的点。
李玄瑾的唇张了张,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戚婵是有几分相信的,李子凌能预知未来这件事太过不同寻常。他沉吟了片刻,道:“直觉。”
“我也有这种直觉。”戚婵说,“陛下放心吧,我会远着安王的。”
见戚婵是心里真这么想,李玄瑾才微微放了心,李子凌在戚婵房间待到天快亮才离开,但刚一出安王府,就发现有人在窥探他,李玄瑾皱眉寻过去,那人却飞快地消失了踪迹。
“陛下夜里去了威远侯府?”病弱的青年低声问。
黑衣侍卫应了一声。
李子凌挥挥手,示意他出去,等人离开,他眼睫垂下,眼眸轻轻转动。
接下来的日子,李子凌注意着戚婵,但发现戚婵周遭戒备森严,她也很是小心谨慎,他根本寻不到任何能够将她绑走的机会。
李子凌有种直觉,戚婵的戒备是对这个自己的,但她为何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戒备,就算当初他做了想强占她的事,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逾越之举。
这时候腹部一道血气上涌,李子凌手轻轻捂住唇,片刻后,一阵血气从喉咙涌来,鲜血从指缝里蔓出,旁边的小厮常见状,急声道:“殿下。”
李子凌目不改色,拿过旁边的手帕擦了擦血迹,“慌什么,不过吐了一口血而已。”
可你吐血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常夏心道。但见李子凌面色如常,常夏只好端了水来清洗沾染上血迹的桌椅。
只出去拿水时却听到了一个消息,他神色微微一变,端着水盆进来时神情就很奇怪。
李子凌声音沙闷,“发生什么了?”
常夏低头说:“今日陛下下圣旨了,立威远侯府二姑娘为后。”
两个月前,陛下除孝,便有人请陛下立后,毕竟陛下已二十有三,但别说膝下空虚,就是妃嫔都没一个。陛下当皇子时一直不愿娶妻纳妾,其实大臣们也害怕当了皇帝后陛下也不忙着立后择妃,没想到说了半个月,陛下同意了。
当然,最后人选有些出人意料。
威远侯府的戚二姑娘已经二十了,而且听说还病了两年,陛下要立后,自有更年轻貌美身体康健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就认定戚二姑娘了。
李玄瑾登基虽然才五个月,但是该握的权已经皆在手中,所以他一执意,再加上威远侯府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这门婚事便如此定下了。
许是陛下年岁渐长,也有些在着急,婚期也定的很急,就在三个月后。
李子凌听完这个消息,认真擦拭完食指上的最后一滴血迹,侧头看了看窗牖的日光,叹道:“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啊。”
话罢,他侧眸吩咐常夏,“准备一下,我明日要进宫。”
四根漆红大圆柱矗立勤政内,琉璃瓦折射出灿亮的光,青年低垂眉眼,目光认真地落在眼前的奏折上。
太监轻手轻脚进来,说安王求见,李玄瑾手中的毛毫顿了顿,片刻后,他沉声道:“请安王进来。”
既然是入宫进见,李子凌穿着庄重的亲王礼服,繁琐的衣裳穿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孱弱不堪,不过因为他如玉如风的气质着实是好,故不显得他这个人难看。
李玄瑾让内侍搬了把圈椅给李子凌。
李子凌道了谢,而后看着殿内伺候的内侍,浅笑道:“我有一些话想和陛下单独说一说。”
面前的奏折往旁边推了推,李玄瑾命令内侍出去。
殿门合上厚重的吱呜声传来,李玄瑾眼神落在李子凌身上。
李子凌轻咳两声,而后目光直射李玄瑾,问:“敢问陛下和阿婵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李玄瑾蹙了下眉,看他须臾,说,“前年。”
李子凌垂下头,过了片刻,他抬头面上带笑地问道:“她很喜欢你吗?”
李玄瑾看他不语。
“你和阿婵,是阿婵主动的吧?”李子凌了解李玄瑾,前年他和戚婵还有婚约,就算李玄瑾再喜欢戚婵,也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李玄瑾看着李子凌含笑的表情,心中微感不妙。自他开始能预知未来后,就没对戚婵再表露出任何喜欢之意,更多的是歉意,他或许会以为李子凌放下了戚婵,可此刻他的表情倒是令他敏锐地觉察到不曾。
李玄瑾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子凌……”
话才说一半,就被李子凌微笑着打断了,“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吗?”
李玄瑾眉心轻拧。
李子凌曼声说:“那个梦一样的梦阿婵嫁给我了,后来我要死了,我想让她陪着我,她不愿意,我想,她若是也有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定然不会乖乖嫁给我了。”
“不想嫁给我,她会想嫁给谁呢?”
这话让李玄瑾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李子凌若是对阿婵贼心不死,自然有可能来挑拨离间。
李子凌跟着道:“最有可能的当然是最后会登上帝位的你了,不仅可以寻求庇护,还能成为一国之母。”
“你说完了吗?”李玄瑾淡声道。
见李玄瑾不相信他说的话,李子凌也不急切,他微笑着问:“陛下,你仔细想想,阿婵难道没有丝毫怀疑的痕迹吗?”
第72章 真相(二) 帝后大婚·
这句话一落下, 李玄瑾突然想到燕山围场的事情,戚婵来京提醒他有危险。
她所言和李子凌相差无几。
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完全可能是巧合。
李玄瑾眼神落在殿内的李子凌身上, “没有。”
李子凌听李玄瑾如此说,手指轻轻搭圈椅扶手, 笑一声道,“阿婵的腰窝有一颗红痣。”
这句话落, 李玄瑾眼神忽然有了波动,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阿婵腰窝的确有个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