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哥人在哪?”靳木桐走过去问道。
圆滚滚:“你找大佬?”
靳木桐点头。
“他早上一大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靳木桐赶紧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他上山了,这画里可大了,随便哪座山,一走便是好几个时辰。”
“他通常什么时候回来?”靳木桐有些小失望,眼巴巴的赶了回来,祁修居然不在?
小娃娃抢答道:“大哥哥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呢,他上山采药,说是能找到彻底治愈你咽喉问题的药呢。”
靳木桐抬头看了眼眼前的高山,祁修曾带她找鹿角,很显然他对山里的地形和动物十分熟知,想来也是平时常上山的缘故。
她知道自己急也急不来,便来到小屋前帮忙干一些农活。
穆弦今天没去桑园,在处理从山上砍下的树木,打算再做一个置物架,见靳木桐找活干,赶紧走过去:“木桐,你不用做什么,来了就坐着休息便好。”
靳木桐心中装着祁珩的事情,哪里闲的下来:“别,我今天就想干活,你给我找些活吧。”
穆弦拦不住,只能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祁修没有让靳木桐等太久,大约过了两小时,他便从山上下来,回到了小屋前。
“木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祁修放下背篓问道。
“我在录制《民间的宝藏》的时候,有一个嘉宾名叫祁珩。他最近突然生了重病,昏迷不醒,所以我才去北京看他。”
靳木桐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祁修的眼睛,想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反应。
只可惜,祁修脸上平静一片,一点变化都没有。
“哦,那他怎么样了?”祁修问道。
靳木桐说道:“他依旧昏迷当中,只是,他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这时,祁修的表情似乎有了些变化,他追问道:“信里什么内容?”
靳木桐的手伸向衣服口袋,平时非食品类很难带进来,而这封信却带了进来。
她把信拿了出来,递给祁修。
祁修的手有一瞬迟疑,还是接了过来。
他快速的扫过信的内容,看到最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又看了一遍。
接着把信还给了靳木桐。
“你想问什么?”他眼中的波澜已经再度恢复平静。
“你跟祁珩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当时在古画面前反应那么大,又在昏迷之后提到过这幅画,他为什么让我带古画去见他?还有……你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在祁修面前,靳木桐不需要掩饰自己内心的疑问,她一口气全问了出来,然后等着他的回答。
祁修看着她,将她带到屋前秋千上坐下,秋千的藤蔓开满了牵牛花,她的目光却从未离开祁修的脸。
“我之前一直答应过你,要告诉你我的故事,你问的这个人,也是我故事中的一环,我知道,最近这故事便要讲给你听了,既然你来了,我便告诉你吧。”
第224章
明朝隆庆四年,京师。
这一年, 京师发生了一桩大事, 皇帝抄了正三品以上官员两名, 正六品以上官员六名,督查院右佥都御史靳卓因办事不利,涉嫌受贿渎职, 皇帝在盛怒之下, 也将其列入被抄名单之中。
靳卓为表忠心, 一头撞死在牢狱中。
只可惜,当时牵涉皇室要案之中, 他的死, 早就已经注定, 无论他是否自戕, 都无法改变自己家人的命运。
满府上下,顿时陷入愁云惨雾。
抄家,这可是仅次于满门问斩的重罚,不仅财产没入国库, 家眷仆役无一幸免。
消息传来, 靳卓的二房小妾甄氏立刻就上了吊, 老夫人原本就有重疾,得知儿子身死, 也跟着去了。
仆役丫鬟惊慌逃窜,不少人还妄图在临走之时卷走府上的财产。
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督办抄家的是靳卓官场上的对家,逃走的人被抓回后一律杖毙,不仅如此,留下的家眷也都一并仗责,几经折磨后才投入大牢,等到三个月后流放时,整个靳家已经死了十之七八。
那时被抄家的不止靳家,所以靳家惨状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京城郊外的山上,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跪在一个已经气绝多时的老大娘面前,哭得已经脱力,可她还在用沙哑的声音虚弱的喊着:“嬷嬷,你快醒醒呀。”
她们逃了一天一夜,一路上嬷嬷带着她躲开了追兵,可没想到早就被劫匪盯上,刚进山没多久一群劫匪便赶上来将嬷嬷手中包袱抢走,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便被他们乱刀砍死。
那群劫匪来无影去无踪,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任由她自生自灭。
靳童一天没喝水,也没吃饭,此刻却顾不上别的,她只想让她的嬷嬷醒过来。
哭得久了,她渐渐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身边似乎站了一个人。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位穿着僧服的小和尚,模样十分俊俏,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他皓齿明眸,圆圆的眼睛里溢满关心,俯身看着她,手里还捻着佛珠。
那小和尚见她醒了,微微低着头,关心的说道:“小施主,你家老人已经辞世了,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靳童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小和尚,眼底深处还带着警惕,发现他没有恶意,过了好一会才摇头:“没了……他们说爹死了,娘让我逃,逃得远远的,千万别回去。”说到这里,她伸出小手揪着那人的僧服下摆:“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嬷嬷,她没有死!”她看向身边,哪里还有嬷嬷的影子。
“嬷嬷……嬷嬷去哪了?”
小和尚看着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想替她擦去泪水,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缩了回来,他稳了稳心情,解释道:“她还在那边,只是那地方太冷,我怕小施主着凉,就把小施主带到了这里休息。”
靳童跌跌撞撞的跑到嬷嬷身边,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她怎么呼喊,嬷嬷都没能再度醒来。
靳童的大眼睛瞬间滚落下眼泪,原来,这就是死亡……
爹死后,听说直接就拉去埋了,没给家人留下告别的时间。柳姨娘死的时候大人们没让她看见,可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一路上见到太多的死亡,不少仆役不愿意被抓回去,当街就被砍杀了。而一位伺候祖母的丫鬟逃难途中跌入河中,很快就被河水冲走,接着便是嬷嬷,那是从小照顾她的嬷嬷啊!
“嬷嬷……爹……娘……”靳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和尚刚刚勉强让自己冷静的心顿时又柔软了下来,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说道:“你,你别哭了,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带你去。”
家?她的家没了,家人没了,如今嬷嬷也没了,天地间就只剩她小小的一个,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哭着。
小和尚等了一会,只觉得女孩哭得他心有点乱,可是他今天之后就是正式入佛门的人了,师父说过,入佛门不能近女色,他都离这个女孩这么近了,这让一向乖巧听话的他也有些慌张,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点点,想拉开点距离。
靳童看他后退,以为他要走,抽泣着站起来,赶紧跟上。
伤心归伤心,可她也是个机灵的孩子,这个哥哥葬了她嬷嬷,虽待她态度不好,却不像是个坏人。
她一站起来便要向前倒去,小和尚刚好回头看见,立刻扶住。
只是扶住她的瞬间又立刻弹开,站得笔直,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羞臊,还有偷偷做了错事的不安:“你,你怎么了。”
“大哥哥,你……你能带我走吗?我没有地方去了。”靳童巴望着小和尚,现在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虽然年纪小,但知道有人要杀她,现在嬷嬷也没了,她会死的。
“可是……”小和尚还有些犹豫。
他要出家,要让师父知道了他离女孩子这么近,肯定要挨训的。
可是小女孩又这么可怜,让他就把人这么丢下,又有些不忍。
要不……带她走偷偷地藏起来,不让师父知道?
小和尚这么想着,犹豫着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先跟我走,我帮你找地方。”
“嗯!”靳童点头,她想起身,看了看身旁的嬷嬷,心脏又抽着痛。
她回过头,祈求的看向小和尚:“哥哥,你能帮我一起葬了嬷嬷吗?”
小和尚点了点头:“好。”
两人年纪都不算很大,费了一番功夫方才把嬷嬷安葬在一旁。
靳童在嬷嬷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又用石头费劲的在木板上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靳字。
这是嬷嬷教她的,她想学自己的名字,却也只学会了一半,只会这个字。
她也不知道嬷嬷叫什么,便只刻了这个字。
“嬷嬷,童童走了,你在这里好好的,童童还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又冲着墓碑鞠了一躬,这才跌跌撞撞的跟着那小和尚往山上走。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山路,这对于靳童来说实在是强度太大。
她很快便走不动了,小和尚给了她几个野果子充饥,又用芭蕉叶给她接了泉水。
接着便捡了两根树枝,一粗一细,粗的给靳童手中拿着当拐杖,细的则是一头自己拿着一头让靳童拽着。
一路上便这样让她杵着又拽着艰难往前。
“大哥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背背我?我不重的,我很轻。”靳童虽生在官宦家中,从小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却也并不是十分娇气的孩子,只是这一天一夜她经历了太多,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小和尚也看出她体力不支,却无法答应她这个要求。
“这……我是和尚,你虽年幼,却也是男女授受不亲。恕……我,我难从命……”小和尚脸上有些红晕,他今天已经离女孩子这么近了,已经违背了师父的命令,怎么能背呢!
靳童眨眨眼睛:“大哥哥,可是我见别的和尚头顶都有几个疤,你的怎么没有呢?”
小和尚急了,连忙慌张的解释:“那是戒疤,这次我回寺里,师父就要给我点的。”
“点了会怎么样呢?”靳童好奇问道。
小和尚一本正经的说道:“有了戒疤,我就能成为师父的正式弟子,我就正式出家了。所以我不能背你,因为我不能破戒,我带你回寺里,师父菩萨心肠,自会收留你的。再加把劲,已经不远了。”
靳童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哥哥对她好,她也不能让人觉得为难,哪怕她的脚底钻心的疼,太阳穴也疼得很,身上更是滚烫滚烫的,可她还是坚定的迈开步子,攥着树枝一步步的跟着大哥哥的步伐。
小和尚原以为自己这一番话起作用了,小姑娘总算能跟他继续往前走。
翻过山坳的时候,那女孩却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山路滚了一段距离,撞到岩石,小小的身体才停下。
“哎,你怎么样了!”
小和尚慌了神,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心疼的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她摔得人事不省,额头摔破了,鲜血就这样流淌下来,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软软的身体小小的,抱在怀里才发现她的身体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