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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如今虽然启朝大获全胜,可难保还有什么狄人的细作埋伏在城中,万一给他们趁虚而入,做点儿什么不利于皇上的,那么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捷恐怕要功亏一篑,于是明里暗里都派了人紧跟着李持酒。
  也有心腹劝李持酒回京,但皇帝仿佛喜欢上这个荒凉的地方,不管是谁进言,一概不听,就连京内太后跟朝廷大臣连派人来请,他总是找借口不动身。
  其实李持酒知道众人的担忧,可他仍是毫不在意,还一如既往信马由缰的四处乱窜。
  有一次,他甚至出城狂奔百里,已经深入狄人地方了,幸而狄人这仗输得惨烈,原本驻扎此处的部落早就迁徙了,这才免了一场可怕的危机。
  李持酒一个人躺在才长出嫩芽的草地上,睡了半天。
  其他晚了一步追来的侍卫远远地看到他的马儿在溜达着吃草,才总算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此人。
  那些将士跟两城的官员们实在拿不准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虽然知道他原先的性格就很是百无禁忌,可之前看他城头上指挥作战,明明是胸有成竹,皇帝之威加上大将之风,令人倾倒。
  但是现在这般每天醉醺醺的,又仿佛成了之前那个叫人头疼的镇远侯。
  大家不知该如何是好,商议了半天,却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原来大家觉着,皇帝必然是因为这一场大战“累”着了,再加上边塞无趣,所以只顾每天喝酒猜拳,或者放马狂奔跟人比武之类的,只怕是精力没处宣泄。
  又听说之前他是个风流成性的,素爱美人。于是众人悄悄地从民间找了两个姿色上佳的女孩子,趁着机会送到他跟前儿。
  那两个女孩儿虽来自民间,但知道要伺候皇上的,且又是救了相城跟营门关的人物,虽然事情来的突然她们心里略觉惶恐,但也是乐意之至的。
  尤其是到了跟前,看到李持酒的相貌身量,竟是这样容貌俊美气质出众的男子……那原先的惶恐顿时不翼而飞,反而有些少女怀春之意。
  李持酒正在敲着酒坛子半发酒疯,忽然看到两个姑娘跪在地上,他愣了愣,问道:“你们是跳舞的?为何只有两人?”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小声道:“我们、是奉命来伺候皇上的……”
  李持酒一愣,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当下笑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他毕竟是个有经验的,曾经是酒楼欢场的常客,如今见这两个女子神情忸怩,举止生涩,就知道是良人家的。
  于是又笑道:“这些糊涂东西,竟敢强抢民女……真是欠揍!”
  两个女孩儿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之前那个女孩儿,红着脸说道:“回、回皇上,不是强抢……我们、也是愿意来伺候皇上的。”
  李持酒扫了她们一眼,摇头道:“不必,都退下吧。”
  两人呆住,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失望之色。
  李持酒却又扫想他们身后的门口:“躲着的给我滚进来!”
  见门口无人应答,李持酒哼道:“要让我亲自去捉,可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躬身挪了出来,忐忐忑忑地上前道:“皇上……”
  李持酒看着他们:“你们想的什么鬼主意!她们哪里弄来的,好端端送回去,不许为难!再敢胡闹,看不先切了你们!”
  两人吓得忙跪地磕头谢恩,又急忙带了那两个女孩子退出去了,那两个女孩儿且走且回头,其中一人眼中已经带了泪。
  李持酒却并未多看一眼,只瞧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醉鬼,自己却长叹了声,啧啧道:“酒量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总是不醉,如何了得。”
  他摇了摇头,抱着坛子自己躺倒在地。
  正在朦胧半睡的时候,外头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这会儿人来,不是规劝自己,就是有正经事,他才不愿意理会。
  李持酒便闭着双眼,假装睡得死沉。
  却听到门外是乘云的声音:“你、你说什么?”显得非常震惊。
  另外一人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信呢,但不知是从哪里起的消息,不少人正在乱传……我打听着,好像是从燕城那边来的客商带来的消息。”
  “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说的倒像是真真的,”那人道:“哥儿你说怎么办,要不要跟皇上说呢?”
  乘云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哭腔:“不许说!这话怎么能跟皇上说?”
  “可、可是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皇上迟早晚会知道的呀。”
  “总之、总之不能说。”
  李持酒朦朦胧胧里听了个大概,心里好奇,可又不想理会这些俗事,便翻了个身,抱住坛子又睡。
  外头顿时安静下来,又过了半晌,才听到乘云低低道:“皇上不回去的缘故,我是最知道的……他心里毕竟、还是放不下……所以宁肯不回去,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让他知道了少奶奶已经、如何了得!所以得听我的,先瞒着……”
  李持酒本闭着双眼,漠然地听着乘云一句一句的话,并无反应。
  直到听到最后,他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震。
  李持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原本迷离的眸色里一片骇人的冰冷。
  外头乘云才要打发那报信的人退下,就听到身后道:“你们在说什么?”
  乘云冷不防,吓得惊跳起来!
  却给李持酒握住肩头:“少奶奶……是她?她怎么了?”
  乘云的肩膀生疼:“皇、皇上……放、放手……”
  李持酒不为所动,仍是喝道:“快说!她怎么了?”
  他的脸色非常吓人,是那种会杀人的脸色。
  平常乘云早吓破胆什么都招了,但现在他竟然没有回答,但眼圈通红,眼睛里眼睛满是泪水了。
  李持酒屏住呼吸,看向旁边那人。
  那侍从却没有乘云的胆子,给李持酒目光一扫,吓得跪在地上:“皇上饶命,是外头、外头的人在传,说是……李尚书大人的夫人,因为小、小产……没了……”
  李持酒听了这句话,只觉着方才喝下去的酒都成了怒涛横起的海,在胸口翻腾澎湃,快要把他撕裂了。
  “不,”半晌,他终于冒出这个字,却如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不、不可能,我不信……”
  他说着迈步往外,却忘了手上还握着乘云的肩头,此刻大概是觉着妨碍了自己,便随意一拨,竟把乘云甩开了!
  李持酒脸色铁青,疾步往外,等乘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持狗:姓李的那床被子,我要撕了你!
  被子:我坚韧无比~撕不动~
  持狗:你给我等着!
  被子:你来呀~~
  第119章
  从营门关到中原, 李持酒一路上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管没日没夜的赶路,实在困了, 就随便找个地方倒头便睡, 甚至不必去找什么酒肆客舍,就在路边的草堆里,树林子中都能闭上眼睛睡一觉。
  若饿了的话便遇到什么就吃什么,若是看到人家吃饭, 他上去拿两个馒头, 人家瞧他生得英武俊美, 又是军爷打扮, 自然不会为难,若逢了集市, 便随便拿些东西吃, 起初还知道用钱买,只是也不管人家要多少, 掏出一块银子扔下了就是。等到身上没钱了,也不啰嗦,看见什么抓了便走就是了, 但凡有人拦着或者辱骂,他都不理会,可若是有人敢动手, 自然不等近身, 就给他踢得远远的了。
  只是每次在李持酒闯了祸、走后不多会儿, 总会有人及时来到, 或安抚那被打的人,或者塞银子给他们补偿,然后才又匆匆上路赶着而去。
  这一路而行,李持酒就像是一个吃吃睡睡的木头人,剩下的时间只在马上。
  等过了十四城,他的马儿已经换了五六次了,说来也怪,总在他的马匹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会看到或有马帮,或有客商之类的经过,要不然就是在无名的村头有几匹“野马”田埂子上吃草,或者在树林里溜达,就像是“从天而降”,“特意”为他预备的。
  李持酒则扔下自己的那匹,再抢一匹力气足的,话也不说就走了。
  他出营门关的时候才是五月初,本来按照寻常的脚程,路上至少也得走两三个月,但他这样不吃不喝、日夜兼程的赶路,竟在六月初的时候便进了京城地界!
  再次回到京城,看着满眼的树木葱茏,衣冠鼎盛,巍峨的城楼,繁华的街市,李持酒就像是冬眠过后,地底下才钻出的草芽儿,正缓缓苏醒过来。
  他提着缰绳,打量了须臾,便疾驰入城门。
  城门口正有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在巡逻,突然看到一道突兀醒目的身影闯入眼帘,却还未看清楚长相。
  他本能地警觉起来,正要上前拦住,却给旁边另一个人一把拉住。
  那统领诧异,回头看时,却见竟是顺义侯赵申平,向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刹那间,李持酒已经纵马进了城了。
  却正在这会儿那统领总算看清楚了他的脸,顿时激动的浑身发抖,失声说道:“侯爷,那、那是……”
  赵申平却笑的泰然自若:“是啊,那就是。”
  那小统领听了这话,情难自已,惊喜交加地:“可是卑职听说皇上在北关不肯回来,怎么竟、悄无声息的独自一人就回来了?”
  赵申平笑道:“悄无声息嘛,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而已,至于独自一人,也是未必。”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那边李持酒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在此刻,却又从城外进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虽然是寻常百姓装扮,但一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
  其中为首两人看见赵申平,便向着他使了个眼色,顺义侯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几个人便面不改色地去了。
  且说李持酒一路所向自然是冲着李府的,毕竟东淑已经嫁了过去,自然是在那里。
  到了李府的尚书街,远远地就看到有一道人影站在门前,李持酒一眼看到那道卓然出尘的影子,原本冷寂如冰湖的心中猛地窜出了一股怒火。
  他打马上前,马儿还没有止住,人已经从马背上掠了下来:“李衾!”
  李持酒咬牙切齿念了这声,冲到了李衾跟前,想也不想,右臂猛然挥出,便一拳击向李持酒脸上。
  他所有的悲怒交际,都在这一拳之中了,竟似有雷霆万钧的势头,若是个普通人,早给这凌厉的拳风先袭倒了。
  在李衾身后本有许多侍从站着的,见状各都色变,有人几乎按捺不住要上前,可又碍于先前李衾的吩咐,不敢妄动。
  而面对这样挟怒归来的李持酒,李衾自然是早有预料,他仍旧是不慌不忙地,只是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抬臂一挡,恰恰将李持酒的手腕挡住了。
  只是李持酒一路披风戴雨,心里还藏着雷霆怒火,哪里就肯善罢甘休,一拳不成立刻又要继续。
  就在此刻,李衾道:“你到底是想见她,还是想跟我在这里打?”
  李持酒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眼珠有些窒似的挪了挪:“你说什么?”声音都是沙哑的,跟先前的清朗明锐判若两人。
  李衾收了手,后退一步,淡淡的说道:“走吧。千里迢迢赶了回来,总不能一面儿也不得见。”
  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差点儿又让李持酒跳起来,他看着李衾那岿然如山岳的背影,真恨不得上去一掌打死,但又给他方才那句话勾着心,手指微微发抖,却无法再动粗了。
  李持酒立在原地,周围的所有景物都仿佛在身边虚化,晃动,双脚像是踩在棉花堆上,想动又不敢动,生怕不知哪一脚踩空,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
  这近一个月他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若不是之前也习惯了如此,早就倦累交加,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