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持酒的眼睛已经给血迷了,加上太过虚弱,整个人眼前的景物一阵阵摇晃变换。
皇帝看着李持酒,这个人是他的弟弟,知道真相后他其实不太惊讶的,毕竟李持酒的性子太过嚣狂鲜明,令人无法忽视,从岁寒庵杀太子,公然要挟他开始,到后来种种,直到现在皇帝才明白,原来当初对于李持酒的那份发自骨子里的忌惮,不止是因为岁寒庵的事情,而是因为——这是他的对手。
从后面先帝留遗诏的举动看来,还是一个差点儿把他取而代之的劲敌!
他辛辛苦苦谋夺到手的东西,几乎给镇远侯轻易得了去,一想到这个,皇帝的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恨恼。
此刻他只想把面前这个人的骄傲不羁都踩碎在脚下,让李持酒彻底跪倒不起。
皇帝看着李持酒在地上挣扎不起的样子,起身走到他身旁,慢慢地俯身,轻声在李持酒耳畔道:“当初在广恩寺,朕就尝过她了,好弟弟,你得不到的,朕替你得到了。”
话音刚落,地上的李持酒突然探臂过来,竟是闪电般用臂肘夹住了皇帝的脖子。
他的身体向下一压,就把冷不防的皇帝压在了地上。
杨瑞之前得意忘形,且因看出李持酒早已经不成气候,所以才故意的这样炫耀,再也想不到这人竟彪悍至此!
他的脖子给李持酒的手臂勒住,还来不及反应就又给镇远侯撞压倒在地上。
皇帝大惊之下连呼救的声音都给李持酒勒住在喉咙里,只能抬手去捶打、试图掰开李持酒的手,但是这本来伤痕累累的手臂却仿佛成了世上最无坚可催的东西,正狠狠地收紧。
皇帝呼吸困难,骇然地睁大双眼,他感觉颈骨正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咔嚓声响,这是濒死的滋味。
第97章
东淑因何会知道李持酒在诚肃殿呢?这要从她进宫的时候说起。
当时往翊坤宫而行的时候,有个小宫女“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其实那宫女并非不小心, 而是故意的。
因为在电光火石间, 那小宫女递了一样东西在东淑手上。
后来东淑找了机会打开看时,却是一张纸, 上头只写了简单的一行字:镇远侯在诚肃殿, 危急!
这是张简单的宫笺,但是这纸上的字迹东淑是不陌生的。
竟是出自燕语公主的手笔。
燕语公主竟传这样的消息给她,东淑起初还吃不准这是真是假, 倘若是有人故意设计,引她中计的呢。
但是从月华门走到翊坤宫的这短短的路上,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那就是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之前得知镇远侯遇难, 她无法形容那种心情, 感觉是自己一手把镇远侯置于死地的。
如今于黑暗中得到了一点光, 不管如何都要紧紧抓住。
张夫人还在翊坤宫正殿等着, 东淑跟燕语从侧殿出来, 看向东边的方向。
燕语还有些忐忑, 道:“我、我是偶然才知道的……皇帝哥哥的行事太过狠辣,我、我有些害怕,又不敢跟太后说。”
东淑回头道:“多谢你告诉我。”
燕语见她神情镇定, 才稍微地有些心安,便道:“现在怎么做?太妃娘娘这一去闹出来的话,皇上会不会立刻杀了镇远侯?太妃娘娘又将如何?”
东淑道:“不必担心太妃,只要三爷还在掌兵, 就算她再闹起来,皇上也不会对她如何。所以才故意叫她去闹一闹。”
同时,自然也是给丽太妃一个机会,让她去瞧瞧皇帝的真面目,不要给人蒙在鼓里死也不知。
燕语点点头:“这样就好,那镇远侯呢?”
东淑道:“上次袁大嫂子误入体和殿的事情,公主是目睹的吧?”
听她提起这个,燕语脸色又白了几分。
自打上回她目睹了体和殿那一幕,想到皇帝居然敢对李家的大少奶奶动手,真是颠倒了她的认知,从此后一直心神不宁。
而且她毕竟在宫中,隐隐又听闻些皇帝跟太妃的传言,更是惊魂不已。
近日燕语于宫中闲逛,无意中听说李持酒给囚禁在诚肃殿,她不知道遗诏的事情,更不知皇太后的真正打算,只以为皇太后向来不待见李持酒,且皇太后向来不关己事不伸手,所以燕语不愿去找麻烦,至于丽太妃,更加不敢接洽。
正是无法可想的时候,恰太妃传东淑进宫,便大着胆子跟东淑通风报信。
这会儿东淑看她的反应,便道:“公主刚刚没有说错,皇上是极为残暴可怖的性情,这次是袁南风,下回不知又会是谁了,迟早会出大事。为今之计,是要先保住镇远侯的性命。”
东淑说到这里,向着燕语招手,低低地跟她说了几句话,燕语迟疑道:“真、真的要这么做吗?”
“快去吧,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东淑说着要走,燕语忙问:“你去哪里?”
“我去诚肃殿。”东淑头也不回地回了这句,竟是往前头去了。
燕语听她要去诚肃殿,竟打了个寒颤:“可是你……”
她难以想象东淑此刻去诚肃殿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但又不知如何劝阻。
东淑也没有听她的,只管义无反顾地去了。
燕语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终于一咬牙,转身向后面永福宫方向而去。
且说东淑同两个小宫女往诚肃殿而行,谁知才到凤栖宫,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正殿出来。
那人见了她,先是一怔,继而仰起头来,不闪不必地正视着东淑。
原来这个人竟是彩胜,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改了装束,不再是昔日那样丫鬟的打扮,却身着一袭华贵宫装。
东淑一看到她,心猛然一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彩胜微微屈膝:“少奶奶。”口吻却不似昔日那样恭敬,反透着些倨傲。
东淑道:“你在宫里?是皇上身边?”
彩胜回答:“是。”
“是我小看了你,”东淑淡淡道:“你真是出息了。”
彩胜微微一笑,望着自己手指上的镶玛瑙金戒子:“不是我出息,是少奶奶你未免太狠心了,就算是不想要我,怎么竟打发我去那尼姑庵里呢?皇上派人去接了我,是人都该知道该如何选的。”
原先东淑的记忆逐渐恢复后,记起了一些模糊的往事。
广恩寺事发后,彩胜是最贴心知情的,帮着东淑料理遮掩过去。
但东淑到底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又觉着愧对李衾,每日郁郁寡欢。
那日荷花池醉酒,模模糊糊中坠入水中,在湖水之中挣扎之时,曾看见过彩胜跟另一个人的影子,在湖面上打量着她。
她怀疑那是自己濒死之际看错了。
这话她不便以江雪的身份问,可若告诉萧宪,只怕萧宪太过疼惜自己,万一贸然对彩胜不利呢。
且据萧宪所说,彩胜之后给太子折磨的几乎疯癫……又何必再为难她。
可毕竟心里有些过不去,于是就找了个由头,打发了彩胜去岁寒庵。
想不到一时慈软,居然埋下祸患。
此时两人相对,东淑道:“皇上怎么会这样器重你,当然是因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彩胜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帮皇上把镇远侯拿下了罢了。”
东淑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是真的,却仍是不能置信地看着丫头:“你说什么?”
彩胜神情鄙薄,也不再以“少奶奶”称呼了,只道:“难得,你跟镇远侯都和离了,他还是这么惦记着,他本来可以逃走的,我当时说他若逃了,皇上就会对你不利,他居然就呆了,给人一刀搠中……只不过,少奶奶你也太不守妇道了吧,一个下堂之妇,攀了高枝才嫁给了我们三爷,却还跟镇远侯这么不清不楚的,却不知三爷知道后会是怎么样?”
东淑心中激怒,冷道:“这个跟你无关。”
彩胜咬了咬牙,旋即看看左右。
大概是觉着已经不必受面前之人压制了,她上前一步望着东淑低低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罪囚之女,又是和离了的残花败柳,只因是一张脸跟我们姑娘相似,居然就勾引到了三爷……”
她胸口起伏不定,眼中冒出火来:“你根本不配!”
东淑皱眉:“我配不配,自然是子宁说的算。还轮不到你说话。”
彩胜听她唤李衾的字,神情又是一变,然后她冷笑道:“你不用得意,我如今是皇上的人,轮不轮得到还要再说,哦对了,你不是惦记着镇远侯吗,他啊,恐怕快要给折磨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东淑心头已然怒意滔天。
彩胜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要你们好过!”
“我们?你指的是谁?”
彩胜不答,往旁边走开一步,却又看向东淑:“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她……我不能容许三爷那样的人受辱……不管是你,还是她。”
东淑听到这句,像是有一道雷在脑中炸开。
她的眼前又出现荷花池上那两道模糊的影子,眼见彩胜要走,东淑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你指的,是我跟——萧东淑。”
彩胜见她说穿,倒也不怕,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东淑慢慢地抬眸:“所以,当时眼见她落水,你才见死不救,你是巴不得她死……或者,你是故意叫她醉酒乘船,送她上船的时候已经算到了她必死吧?”
彩胜蓦地听了这话,瞳仁收缩,惊悸脱口道:“你怎么……”她想问“你怎么知道”,可是这句话出口,岂不是印证了东淑说的对吗?
虽然彩胜没说完,东淑却已经听出来了:“果然是这样。”
她不禁笑了出声:“千思万想,倒是想不到,最想我死的,是身边儿如此信任的人。”
彩胜听了她这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说什么?”
东淑转头看向她脸上:“我以为你是忠心于萧家,忠心于我的,倒是想不到,你满心为了李衾。……为他到这种地步?原因呢?”
彩胜有些惊恐,似乎也察觉了异样。
东淑回顾以前的种种蛛丝马迹,终于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似戳中了彩胜,她猛然倒退,却又给东淑拽着胳膊。
终于她看看东淑的那只手又看向她脸上,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东淑默默地凝视着面前这双眼睛,之前她在广恩寺失了清白,她始终郁结难解,没想到彩胜比她更在意她失贞,甚至不惜害她死。
原因居然是说她对不起李衾?!
呵。
“跟你一块儿的那个人是谁?”东淑问。
“你、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彩胜看着面前的东淑,此刻她竟有些分不清此人是江雪还是萧东淑,虽理智上明知是江雪,但是感觉上非常怪异,她惊慌失措,急忙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