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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去看小姑姑之前,她就知道陆岐这个人了。画得好,家里穷,脾气怪,性格乖戾到和最器重自己的老师也不怎么讲话——很像是个大艺术家少年时期的设定了。
  苏泅溢觉着,有艺术家怪脾气的人一抓一大把,十个有八个都是瞎几把装逼。
  小姑教了他五个月,就决定把他栓到家里盯着。她说,以他懒散的性格,期末作业他都只愿意花几天草草了事。
  苏泅溢一边化妆一边开着免提打电话,小姑一提到学生就絮絮叨叨,说什么以陆岐的天分,糊弄事的作品也很出彩了。
  苏泅溢听了太多她苦心扶持学生,最后好心被对方当成驴肝肺,背后还要被她学校同事埋汰的故事,对此不屑一顾,转头和小绿对视一眼,露出一个雪姨 “哟”的表情。
  四人寝室里只剩她和小绿闲着。两位上进女士忙着学习,小绿一边躺尸一边谈恋爱,只剩苏泅溢窝在宿舍追剧。
  “你怎么不谈个恋爱呢?”小绿总问她。
  苏泅溢习惯于把这句话当成她的自言自语。她对男人毫无信心。
  她拉开衣柜门,视线在一柜子的轻薄布料上溜了一圈,选了条酒红的碎花裙,胸前大片皮肤露出来,腰身盈盈一掐,裙摆垂到大腿中部。
  小绿窝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动静拉开床帘看一眼:“今天穿得挺多。”
  “没办法,见家长。”
  “给你小姑姑送粽子?”
  “我妈包的让我吃光了,路上给她买点吧。”
  “你可真行。”
  苏泅溢一边涂防晒霜一边往窗外望,叁个小姑娘在草坪旁边自拍,两个素颜T恤牛仔裤,一个矮矮的jk萌妹化了妆。长得还行,就是腮红打得有点猴屁股,发型也太厚重。
  苏泅溢出神地看着。小姑娘为了让肉嘟嘟的脸看着小一点,不停把耳侧的头发往前拨,皱着眉头摆弄自拍软件,折腾一分多钟之后,终于嘟着嘴按下快门。
  小绿站到她旁边张望:“看什么呢?”
  “我大一的时候也这样吗?傻憨儿的?”
  “你?妖艳贱货得一匹,可别跟清纯妹妹比了。”
  “……行吧。”
  太久没见小姑,苏泅溢站到房门口的时候,掏出小镜子检查了一下妆容。大太阳底下走得太久,流了一脸的汗。她正在包里翻纸巾,门“咔哒”一声从里面开了。
  陌生的男孩,身上套件松垮的衬衫,模糊地从她眼前晃一下,懒着嗓子对里面喊句“她来了”,就转身往回走。
  苏泅溢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晃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探着身子在找些什么。还挺高的,长得也好看,但一看就是个,你和他说话他经常走神不听的人,神经兮兮。
  没容她发多久的呆,小姑姑一手拿着iPad,另一只手扶着栏杆下楼来。苏泅溢仰头看她——没什么变化,只胖了一点点。四十五岁不算多老,但也已经开始显出衰老的样子了。
  “走路不要玩手机。”
  “这不是手机。”
  小姑走到近前来,伸手撩了下她的刘海。
  “小丫头,变这么好看。”
  “你也瘦了。”
  “嚯。我的粽子呢?”
  “忘买了。”
  “不是你妈包的吗??”
  “我吃了。”
  苏泅溢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看到陆岐捏着罐可乐冲窗外发呆。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擦过苏泅溢的肩往外走。两个人冷不丁对上视线,停顿一秒,急忙错开。
  小姑浑不在意,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办这种事,几口吃的能有多好,非得自己占上。”
  “我20岁了。”
  “二十一!”
  “还没过生日呢!”
  “早晚要过的嘛。”
  小姑拉开冰箱门,从冰箱最里面掏了两罐啤酒出来,眯着眼睛看日期:“你今天喝光它,下个月过期了。”
  “他不喝酒的吗?”
  “你说谁?”
  “是叫陆岐吗?”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
  “哦,他不喝。”
  “我还以为艺术家都得酗酒呢。”
  小姑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苏泅溢跟着她走到客厅坐下。落地窗外的树,叶片很大,不知道叫什么,深深浅浅的绿交杂垂着,天很蓝。苏泅溢怔怔地看着,思绪不自觉飘出很远。
  “怎么跟你说着说着话又开始发呆。”小姑一下推醒她的脑袋。
  “啧,您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你爸上周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不是7月在美国有项目要谈吗,暑假你先住我这。”
  “又不是什么关键人物,跑得倒是挺勤。”
  “你怎么就不想想他有多累呢?”
  放到高中那会儿,她还会激动地进行一番“关我屁事”的长篇演讲。但现在她空着眼神静了五秒,扭过头开始找电视遥控器。
  小姑无声的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别有情绪,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你家好乱,啥都找不着。”
  “你这个小丫头烦死人。”
  小姑带她看了看房间,就回学校上课了。
  这间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带个小阳台,空白的面积很大,角落里放着两个枯萎的盆栽。
  苏泅溢坐到床上。房间里居然没有空调,站一会就出了一脖子汗。
  她干脆动手扎头发,胸脯无意识地挺着。
  陆岐站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侧影,皮肤在逆光里笼着一层柔软的晕,美好的线条仿佛刻意陈列给他一样。
  他定定地看了两秒,才抬手敲了敲本就开着的门。
  苏泅溢吓一跳,头发还没绑好,歪歪地散下来一绺。
  “怎么了吗?”
  “我来拿那个。”陆岐指了指那两盆枯花。
  “都这样了还养?”
  “画画用。”
  苏泅溢听着这副尽力省话的口气,也懒得回一个“嗯”。
  刚才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仔细打量一下,陆岐比那惊艳的一瞥还要好看,就是一脸的刻薄相,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皱了一身的褶。拖沓懒散的气质要不得。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
  “下个月,到时候你要走吗?”总不能放他们两个适龄男女共处一室吧。
  “你姑姑让我住到9月。”
  苏泅溢垂眼扭过头,小姑心也太大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要在这住的。”
  如果是礼貌体贴的人,这时候应该会说一些“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去和你姑姑聊”这种客套话,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垂眼靠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沉默一秒一秒持续,催生出一点异样的氛围。
  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打消了苏泅溢的烦躁。
  “你有女朋友吗?”
  她把头发别到一边,从一侧露出精致的颈部线条,冲他暧昧地笑了笑。
  “没有。”
  “这样啊。”
  苏泅溢跳下床凑到他跟前,嘴角勾着,眼底也是笑盈盈的,伸手在他颈侧轻轻刮了下。
  “这里有个东西。”
  “拿掉了?”
  “嗯。”
  陆岐看着她眼神晶亮的样子,有些了然。
  “你那里有空调吗?”
  “有。”
  “天啦,我姑姑好偏心,我可以去看看吗?”
  “你随意。”
  她说话故意娇了一点,走动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碰着他的胳膊,碰了两叁下,干脆抓着他的衬衫袖子走。陆岐没放过她一点小动作,却什么都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