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扶着墙,走进私人病房的小卫生间里。
虽然这种病房的逼格比外面那种公共的要高很多,但县城小医院你也不能指望它有多好的环境——洗手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下水道味儿,头顶上亮着刺白的光芒,空间很小,只有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
徐九就走到洗手池前,用贴在墙上的镜子对着脸,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相貌。
镜子里的人,高鼻梁,薄嘴唇,眉眼狂放不羁又自有几分阳刚英气,俊美无双。
嗯,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只不过发型奇特了点儿,估计做手术的时候都剃了,现在又长了出来,远瞅是个板寸,但感觉怪怪的。
不过依然很帅。
徐九老长时间没看到自己这张脸,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样儿了。
午夜梦回他老记得自己长得好看,但离开得太久,记忆中的面孔早已经变得模糊,他有时候还会怀疑自己有没有记忆里的那么帅,纠结是哈德斯帅还是我帅这种无聊的问题。
哦对了,他还不知道哈德斯真实样貌是什么样儿的呢。
也许是丑的一逼,离自己的相貌差十万八千里。
而且老子不仅长得帅,身材也好……
“九啊!”
一道粗哑的女声响起,徐九一回头,就看见穿着花色纺纱布衫、皮肤黝黑的女人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他那叫一个激动,老太太几乎一瞬间就哭了出来。
“九啊,你可算醒了,可吓死妈了!”
徐九走出去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人。
他的基因可能就来自于他妈,他妈就长得又瘦又高,虽然晒得很黑,脸上沟壑纵横,但一点都没有一般老太太的佝偻。
其实他妈今年还没到五十岁……完全不能算老太太……
徐九想到这,心弦一抽,心上就是一痛。
……只不过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让人分辨不出她的年龄了……
“妈……”将女人抱住的徐九低低地叫了一声,这一刻他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拼尽全力,要的也不过就是现在的这次拥抱。
徐九知道自己没事儿了,但为了让他妈放心,还是接受了全方位的检查。
有钱以后的老太太虽然依旧节俭得令人发指,但对儿子的病情却不会对付,她喊来了医生让他们给徐九做检查,直到医生跟她说了两遍没问题,可以出院才算完。
徐九说自己饿了,他妈就连忙去给他买吃的去了。
在病房里等的无聊,徐九起身出去转儿了一圈。习惯了行走以后他就不用扶墙了,自己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儿,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吸烟室。
仔细想想……又十几年没抽过烟了。
这回他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了,可有烟瘾的人最怕闻到别人抽烟,一闻烟味儿,烟瘾就上来了。
徐九想了想,还是推开了吸烟室的门。
烟他身上是不能有的,只能腆着脸向吸烟区里的那位烟友借了一根儿。
那人看起来是个家属,见他穿着一身病号服,虽然气色还算可以,不过还是要再三确定他抽烟没事儿才能考虑要不要给他一根。
徐九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我真没事儿,就是头被砸了一下,不过现在都好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你这被砸的不轻啊,头发都剃了,做开颅手术了?”那人说,随后还是递了根烟给他,又絮絮叨叨地说:“这年头好心办坏事儿的人太多了,前两天不还爆出个新闻,小伙儿扶老头过马路反被碰瓷儿的事吗,我是怕你抽坏了再赖上我。”
“嘿,那哪儿能啊,那我不成王八犊子了吗。”
徐九叼起烟,又用对方的打火机给自己的香烟点燃了。
“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点儿啊!小心点,总没错的。”那人感慨。
久违的烟雾在肺里走了一圈,徐九舒坦地吐了口气。
他点头应和:“那倒是没错。大哥你这是家里人怎么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最后那哥们儿抽完烟得回去了,徐九就自己留在这里,继续吞云吐雾。
这烟不是什么好烟,特便宜的那种长白山,不过能有的抽就行了,徐九发现自己还真他妈特别想念这个味儿。
其实这才是属于他的生活。
徐九看着自己手中的烟蒂发呆,在虚拟世界的日子再美,金贵生活,酒池肉林,都不是他的。
那里不属于他,也没有他妈。
徐九从吸烟室低矮的、蒙上无数灰尘的玻璃窗户向外望,此时正是傍晚黄昏时候,但今天是阴天,天气阴沉得了无生机。
——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他不介意在这个蒙尘的世界里低矮着、匍匐着前进过日子,因为每个人,无论有钱没钱,大家都是这样辛苦讨生活的。
徐九看透了这点,也不害怕吃苦,所以对那些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任何眷恋。
只不过……这个世界里头没有哈德斯。
他想要跟那个念念不忘又放不下的人在一起,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做任务。
尽管他已经不想要积分了,也不想去那些刀头舔血,很可能有去无回的世界。尽管他知道那玩意儿就像是毒品一样,比抽烟还要厉害百倍,一旦他爱上了跟哈德斯在一起的感觉,他就要永永远远都过着这种虚无缥缈、若外人知道了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的生活。
“我呸!”一根烟抽完,徐九将烟头重重地在垃圾箱上碾压至熄灭。
他怎么一不小心就又矫情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