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知道再拖下去赵嫣只有死路一条,是以有时候会想,若赵嫣就此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用再忍受求而不得嫉妒欲狂的痛苦,也不用在众臣威逼下左右两难。若是赵嫣有一天不得不死,楚钰会亲自动手,并将赵嫣的尸体悄无声息地陪葬。
如此一来赵嫣到死都属于他。
而这所有一切在亲眼看到赵嫣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毁灭在他眼前的时候楚钰终于认输。
他从赵嫣眼中看到了对他更甚于先帝的恨意。
他在赵嫣面前说只要赵嫣能活,他就放他回西北。
可赵嫣还能活吗?
楚钦救走的究竟是否是一具尸体?
楚钰生来就是太子,后来坐上皇位,所求所得皆在手中,这世上能赢他的只有赵嫣。
赵嫣宁愿与先帝的尸体同归于尽,都不肯再回到他身边。
皇宫于他而言是囚禁一生的牢笼。
楚钰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心脏缓慢崩解,滚烫的血液一寸寸凉透四肢。
楚钰抬眸看了于小野一眼,“你倒是生一身好功夫。”
于小野躬身行礼道,“陛下谬赞。”
楚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于小野答,“于小野。”
楚钰道,“日后于小野便是守陵卫队的统领,原守陵卫队统领革职查办。另潼关太守救驾有功,翟升一级,赏万金。其余涉及此事者均交于京幾查办。”
潼关太守与于小野以及诸臣一道跪地受旨。
楚钰在众人的跪拜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讽刺。
先帝的尸体如今还在烈火中焚烧。
在一番大乱中已经无人顾及。
先帝一世枭雄,可知他死后不过八年人心已变。
楚钰走到赵茗身边抬起了他的面颊,“他们往哪里逃了?”
赵茗冷笑啐一口。
楚钰微微偏头,面无表情道,“若你不是凭借着与他的一点血缘关系,你以为你能活?”
楚钰的手指按进了赵茗身上的刀口。
赵茗全身剧烈抽搐,痛苦的面目扭曲,却咬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楚钰云淡风轻的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用绢布擦拭干净手指的血迹。
楚钰摆袖吩咐道,“放了他。”
明正源等诸位大人立在数尺外私语。
他们的声音传不到皇帝耳中,也传不到赵茗耳中。
为首的杨廷道,“放人无妨。”
明正源犹疑道,“为何?”
杨廷道,“这反贼既然是来救赵嫣,放走了他再派人跟着必定能寻到赵嫣的踪迹。便能知道赵嫣是死是活。”
众臣遂皆赞同。
楚钰如何不知他身后的一双双混浊老眼在想什么。
他放走赵茗派人跟着是想知道赵嫣究竟是生是死。
若生再从长计议,若赵嫣已死一一
楚钰双目隐陷红色。
他便让杨家人陪葬。
所幸现在这批辅政老臣并不知道刺客与西北王有关。
若是知道与西北王有关又怎么肯轻易放过赵茗?
楚钰背过身子道,“杨太傅今日也累了,与诸位大人回府罢,此后关于皇陵地宫一事诸位若再插手,休怪朕翻脸无情。”
诸位辅政大臣心知他们听从杨太傅中途派去刺客阻拦若陛下认真追究逃不得一个欺君之罪,眼下陛下只是让他们不再插手地宫一事。
更何况那赵嫣在浓烟烈火中如此之久只怕大罗神仙难救。
若放走赵茗后陛下的人尾随得到赵嫣确切已死的消息,自然皆大欢喜。
杨廷随着一众辅政跪下。
他心中暗盼赵嫣已死。
若赵嫣未死今夜一切便都做无用功。
平白惹来陛下猜忌,还赔上整个杨家。
陛下话已至此,他们始终是臣下并且已经足够逾距。
诸位辅政大臣道,“臣等告退。”
待诸位辅政大臣携府兵离开后,楚钰对潼关太守道,“留下几个人处理运送伤兵,其余闲杂人等且退下罢。”
潼关太守谦恭道,“微臣再多留千骑护驾返回宫中。”
楚钰道,“可。”
诸事既定,潼关太守领旨率援兵离开。
地宫走水,熊熊大火直冲天际烧了足足数个时辰。
直到此时才有消减的迹象。
红衣禁卫与守陵卫队的兵士用援兵带来的水袋等工具三三两两一群终于有空瑕灭火。
东南方向的疾风渐歇。
楚钰立在浅川对岸,发丝被风卷起,神情无端萧杀。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崔嘉与刘燕卿。
于小野压制住赵茗。
楚钰对赵茗道,“朕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放你走,还不快滚?”
赵茗咬牙捂住自己受伤的胳臂道,“狗皇帝,我哥哥要是有个万一,早晚要了你的命。”
楚钰冷淡勾唇道, “朕等着你。”
赵茗瞪了于小野一眼道“松手。”
于小野将松开手,赵茗便踉踉跄跄爬起来。
赵茗身上带着浓重的腥气,沿途有血迹一路蜿蜒。
楚钰盯着赵茗的背影对于小野吩咐道,“你一路跟着他,别被发现,得了什么消息传给朕。”
于小野恭敬领命尾随赵茗而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地宫中人声嘈杂,恶战之后皇陵如同废墟。
先帝的棺材焦黑,骨头七零八碎。
拼拼凑凑也凑不出来人形。
只有一片金甲在烈火后残留滚烫的余温。
先帝的长生梦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
楚钰眼见烈火焚成微芒,地宫外已有晨光熹微。
刘燕卿立在楚钰身后。
天际大亮的时候,刘燕卿听到楚钰道,“这场戏看的怎么样?”
刘燕卿道,“草民不是来看戏,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他早已是戏中人。
楚钰道,“或许你早已料到皇叔会来。”
刘燕卿摇头,“楚钦或许会来,但是他什么时候来?来的迟或者是早我全然不知。”
楚钰冷笑,“竟也有你失算的时候。”
刘燕卿来此已经做好眼睁睁地看着赵嫣去死的准备。
他瞧见四周焦炭一样的先帝墓室,神情似惘然似叹息,“赵长宁在几年前陛下查抄赵家的时候便已经生了死志,是我逆天改命解了他身上的丹砂。然而这并非他的意愿。这一次我不会再插手他的选择。”
楚钰手握紧成拳,“即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刘燕卿道,“他在几年前就应该死了,这多活的几年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我早应该想明白这一点。”
楚钰道,“刘燕卿,你当真对他有心?若对他有心又岂能如此冷静?”
楚钰贵为天子,甚至早已经做好了牺牲赵嫣的准备,而当这一幕来临的时候肝肠俱碎,最后依旧改变了主意。
刘燕卿又如何?
良久,楚钰听到了刘燕卿的回答。
“生对他而言是一种灾厄与痛苦。”
楚钰咬牙,“怎么会一一”
刘燕卿冷笑道,“陛下看看先帝对他所做的一切,再听听万民的流言蜚语。您自己又对他做了些什么?若这一次赵长宁未死,您是准备依旧将赵长宁锁进永不见天日的后宫中?赵长宁死了还顶着前内阁首辅的名头,若是活着只能做皇室圈养的妓女!”
刘燕卿少有这样激烈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