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野的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
他手脚所至之处皆是断肢残臂。
有人被一刀削了脑袋,有人被一刀砍穿心脏。
死伤累累,哀嚎遍野。
死去的人中黑骑少数,红衣多数。
这是一场惨烈至极,以少敌多的撕杀。
黑骑五百人对近千人竟是占了上风,可见其个个皆是万里挑一的精锐死士。
像极了西北王的手笔。
于小野心中一跳。
陛下在地宫中。
守陵卫队与红衣禁卫在地宫外已经折损过半。
各府私兵逃离山中。
只剩陛下带进地宫中不到百名的亲兵,或许还有数位大人带进地宫的两百多名府兵。
如何能敌这批从地狱来的虎狼之师?
地宫中早已有红衣禁卫早于黑骑前往报信。
“报一一”
杨廷心中微跳,“何事如此狼狈?”
红衣禁卫急道,“有骑兵突袭,请诸位大人护驾离开!”
数名辅政大臣终于乱了阵脚。
楚钰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扑在红河中,眼里只看到滔天肆虐的赤火。
眼中就要沁出血泪。
隐在禁卫中的楚钦看了眼赵茗,暗自使了眼色。
赵茗会意,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悄然趁乱向着楚钰所在的方向靠近。
楚钦向火海中冲将而去。
他的腰间银色弯刀在鱼灯与明珠下流转亮光。
楚钦这一生从未见过比这场大火更烈的火。
仿佛每一寸的火苗都焚烧在他的头。
比小周山那一次更甚。
小周山九死一生的时候他将乌追与楚钰托付于赵嫣。
赵嫣没有负他所托。
如今乌追死了。
赵嫣也要死了。
被烈火燎烧过平原此后终将荒草不生。
滚滚的热浪扑过来。
横着的梁木榻下来。
有一瞬间楚钦以为自己的脸上被高温灼伤,自己的手脚将要被压断成残肢。
楚钦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他的命在火中。
谁都拦不住他。
楚钦淌过冰冷的血河,跨过焦黑的木架,穿过舞动的火舌,隔着一千多个漫长而痛苦的日子重新出现在了赵嫣的面前。
楚钦的脸上面无表情。
脚上的军靴踩在灰砖上,发出嘶哑的声音。
火舌舔噬到了他的盔甲,盔甲滚烫如沸水。
将赵嫣交给楚钰的时候楚钦从未想过会有今天。
他的双肩落满灰烬,他的双眼亮的惊人。
高大的身影替赵嫣挡住了火焰与刀锋。
赵嫣吸入了不少浓烟,袍摆上烧起了烈火,神志昏沉不清。
只有一双苍白细瘦的手还紧紧攥着陆惊澜的衣摆。
一个孤独的活人在靠近一个孤独的死人。
赵长宁在死人身上汲取到他从活人身上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他蜷缩在陆惊澜的身边,像蜷缩在自己的归穴。
他的身畔是陆惊澜用过的刀。
刀身晦暗,布满猩红血迹。
赵嫣的发上,腕上,脖颈上有很多血渍。
血围绕着他,火围绕着他,死亡围绕着他。
若再来迟一步,楚钦看到的便是一具焦炭一般的尸骨。
楚钦的心脏一寸寸崩裂。
像被屠夫用尖刀沿着骨骼经脉肢解过一遍。
赵嫣恍惚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覆盖住了自己,急切地喊了一声赵长宁。
他不知道是谁。
赵嫣伏在来人宽阔的背脊上。
感到自己的手腕上坠落一滴泪。
这世上还有谁在为赵长宁的死而落泪?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世上还有谁在为赵长宁的死而落泪?
赵嫣的手无力垂下。
他看起来像一具就要化成白骨的尸体。
若这一把碎骨无人收敛,便将被烈火焚作青灰。
地宫中灿若明霞。
狂舞的火焰剧烈地扭动身体,烧尽它力所能及的一切。
人群远远看着火海中冲将而去一道红骑,待出来之时马背上有两道模糊的影子。
红骑背后被灼空的木制高架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坍塌,马尾烧着火焰,马匹受惊嘶鸣,马蹄踢踏淌进浅川,红色血水溅落两旁的青砖。
楚钰狼狈爬起,身边的禁卫松开了手,跪地请罪。
“都给朕滚开!”
楚钰一双崩陷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红骑背上的人。
他知道那是楚钦。
大军压境这么久始终迟迟未等到朝廷的动作,楚钦等不及了。
楚钦要亲自来带走赵嫣。
楚钦穿着红衣禁卫的服饰,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刀。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孱弱的人影。
于是楚钰只能看到一截瘦长的衣摆。
楚钰尚且不知,那焦炭一般的衣摆将是他见到赵长宁的最后一面。往后漫长的岁月中每每想起五内俱焚,直到连发作时痛不欲生的寒疾都成了救命的稻草。
那是赵长宁留给他唯一的馈赠。
此时年轻的天子双膝淹没于血河中,俊美的面容狰狞可怖,掩覆于胸腔下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赵长宁是生是死?
没有人回答他。
楚钰失魂落魄之时感到自己的脖颈上架起一柄冰凉的刀。
锋利的刀身沿着脖颈的经脉碾转,稍一不慎便要被割断头颅。
楚钰转瞬收敛住神色,深深吸一口气。
右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才记起来他未佩随身的兵器。
没有人注意到赵茗是什么时候接近的楚钰。
赵茗穿着红色禁卫的衣袍,手执兵器,眼中凛冽,盔胄遮覆住半张布满泥垢的脸,看起来与其他禁卫并无任何不同。
赵茗的手劲很大,他与楚钰身形相仿,细长的刀身横梗在楚钰肩侧,“想留着狗皇帝一条性命的都往后退!”
楚钰冷静地随着赵茗的步伐倒回两步。
直到他们从血河中上了岸。
红衣禁卫转瞬将二人团团包抄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