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山饭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了没一会儿,把报纸叠起来扔到沙发上。
全都是被矫饰过的新闻。
216走过来,给贺云山倒了一杯茶,正要走,被贺云山叫住:“想不想出去玩儿?”
216立刻转过身来,茶色眼睛里那圈光晕在灯光下近乎璀璨,像是小孩儿手里薄薄的玻璃纸,天真又斑斓。
“可以吗?”
他惴惴不安地问。他刚到这里不久也尝试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但是管家先生警告了他:外面不是他这样未被标记的omega可
以随便进入的世界。他未真正接触到的世界是潜伏着无数双眼睛和爪牙的黑暗丛林,他这样弱小,好像一只羊羔,在某个时刻就
会被咬住脖颈拖进草丛。
omega是不被允许随意标记的,因为omega被标记之后会对进行标记的alpha产生强烈的依恋,排斥其他任何alpha的靠近,甚至于
一旦alpha意外死亡,omega也会终生沉浸在思念中死去。而这对急需生育率增长的帝国而言,是不够理想的情况。他们不需要
omega忠贞,不要omega拥有爱情,他们只要omega的肚子里能被灌满精液,能孕育上不管哪个alpha的种。
和omega这个群体的爱和自由相比,帝国的荣耀和辉煌凌驾于一切之上。
贺云山站起来,解开一颗扣子,瞥了傻乎乎的216一眼,“还不快去换衣服?”
216瞪大了眼睛,唇角弯起来,眉眼雀跃:“谢谢先生!”说完,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过了一会儿,贺云山在玄关处换鞋,一抬头看到216从楼梯上跑下来。他跑得又快又急,长发梳成低马尾柔柔地垂在脑后,跑起
来一晃一晃,可爱莽撞,像是要扑进他的怀里。
但是他险险站定了,笑着看贺云山。
贺云山这才发现,216穿了他让人买的白毛衣和蓝色牛仔裤,外面套了浅灰色的厚外套,穿得圆滚滚,偏偏那双腿是漂亮细长、
骨肉匀亭的,因此又奇异地可爱起来。精致的下巴埋在高领毛衣里,雪白面颊莹莹如玉,茶色的瞳仁里眼波软软地流转。
像是一只被主人精心打扮过的还从来没有出去见过世面的波斯猫,害羞又期待。
“抑制器戴了吗?”
216用力点点头。
贺云山把车钥匙在食指上转了一圈,“那走。”
216紧紧跟着贺云山,生怕被他落下,可是贺云山腿长步子快,216跟得吃力,后来只好小跑起来。等坐到车上,贺云山又说:“
系上安全带。”
216觉得自己好笨,红着脸找安全带,好不容易扣好。
贺云山一看,安全带歪歪扭扭,只好探过身去又解开,重新给他扣了一遍。
216后背紧紧贴着座椅,呼吸放得很轻很慢,因为先生的脸就在他上方,他都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先生的嘴唇。
先生的嘴唇那么薄,唇色浅淡,线条锋利。他听人说过,薄唇的人也薄情。
贺云山扣好安全带坐正,发动汽车驶出了宅子。
216扭腰趴在玻璃窗上。他一个月前从白色马车的缝隙里看到的那条石子路,延绵到尽头的松柏还有有着暖黄灯光的三层洋房又
一一浮现眼前。
世界被玻璃窗划分,好像电影一帧帧快速闪过。
216的眼睛亮起来,澄澈的瞳孔里也闪过这个世界的倒影。
他看到之前在书籍和规定的科普电影中出现的世界——步履匆匆的行人,如巨大甲虫般挪动的汽车,高耸入云的楼房,将城市天
空渲染得如同白昼的强烈的霓虹灯光和天空中那张巨大的横亘苍穹的防护网。
“去看电影?”
贺云山说。
216:“我都可以!”
贺云山就带他去看了电影。216紧跟着贺云山走在路上,好奇地打量行人,行人也打量这个漂亮过分却没有被标记的omega。
贺云山心情不虞,拉住了216的手腕。alpha强悍的威压性信息素释放出来,立刻圈定了自己的领土,也包括自己领土上的omega
。
春节贺岁档之前正上映的电影非常少,贺云山随便挑了一部,给216买了桶爆米花,带他进了观影厅。
贺云山不爱看电影,看了三分钟很快意识到这是一部无聊的喜剧爱情片,就闭起了眼睛,睡着之前对216说不许乱跑,又相当理
所当然地用手扣住了216的手腕。
216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吃爆米花。
突然,216怔怔地看着屏幕——漂亮的omega和英俊的alpha站在幽会的阳台上,灯光落下,好像下了一场雪。两颗头颅紧紧贴在
一起,鼻子磨着鼻子,嘴唇贴得难舍难分。
216看着那两双嘴交缠,舌头不时伸出来舔弄钩缠,主人公动情地呼吸,整整吻了三分钟。
影厅里接吻的人越来越多,处处都是紧靠的头颅,像是交颈的鸟儿。
216下意识就去看了贺云山。贺云山闭目小憩,五官深刻俊朗,光落在他的唇上,沾染上别样的意味。
216的喉咙滚了一下,他想,先生的嘴唇好像有点干。
可是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做,只是被攥着的手腕烫得厉害,心跳也紊乱,又像前几天似的,好像生了病。
等电影放映完,贺云山醒过来,轻轻咳嗽一声,臂弯里搭着大衣站起来,216就跟着出去了。
贺云山微微侧过脸,从两旁的装饰镜里看到216通红的脸,从耳尖红到了脖颈,嘶嘶地冒着热气似的,眼神躲闪着,四处张望游
移,可是眼波分明是专属于春天的涟漪。
贺云山觉得奇怪了,就算在床上操得狠了216也没有这样羞赧过。
“怎么了?”
216拼命摇摇头。
贺云山走到了室外,不急着开车回家,给216买了块可丽饼,让他拿在手里吃,自己站在路灯下抽起了烟。
一月末的帝都气温低得吓人,冻得整座城市气息奄奄。月亮也冻得发白,孤零零被落在天幕里。
贺云山呼出一口气,立刻凝成白雾。
他把围巾摘下来,随意绕到216的脖子上,这才从口袋里抽出包烟,抽出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点燃了,红点一闪,袅袅化
为白烟。
烟草的辛辣香气一下子涌出来。
贺云山懒洋洋地抽烟,漆黑锋利的眉眼在烟雾里若隐若现,浓长睫毛落下阴影,神情冷淡,轮廓隐隐。
灯光落在贺云山的头发和肩膀上,就像下了一场大雪。和电影里一模一样。
216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傻乎乎地靠过去。
“干什么?你也想抽?”贺云山低头笑骂,唇边溢出一线烟雾。
216愣愣地望着他的眼睛,贺云山正要说话,216踮起脚,艰难又主动地亲在了贺云山的嘴唇上。
贺云山一愣,眉头条件反射地皱在一起,他伸出没拿烟的那只手,分明应该推开傻乎乎地舔他嘴唇的216,可是视线下移,看到
216绯红的脸颊,紧闭的双眼和害怕地颤动的长睫毛,像是少年时代看过的战地故事里害羞又孤勇的天真少女。
那只手按住216的后脑勺,轻轻压了一下,这个吻就被加深了。
216红着脸喘不过气,推着先生的胸口,唇齿分开,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好似捡回了一条命。
贺云山嗓音低哑:“你不会接吻?”
216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就像先生嫌弃那几个年轻的alpha一样。
他也是个蠢货。
可是他还是顶嘴了:“教养所里没有教过的,没教过我怎么会呢?”下一秒又被先生单手搂进滚烫怀里,只听到一声压抑的“那
先生教你。”
吻就落了下来。
贺云山的嘴唇是薄的,是冷的,可是接起吻来的时候又是热的烫的,舌头伸进216的嘴里,又缠又吮,翻云覆雨,烫得216眼尾发
红,烫得他胸口也沸腾起来。
他第一次这么温柔,这么耐心,似乎真的想要教会216怎么接吻。
贺云山吻过瘾,松开216,唇舌间水渍暧昧,一条银线牵连又扯断。他只见216茶色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像是揉皱的湖水。
风一来,眼泪也来了。
凛冬天气里,216傻乎乎地掉眼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迎头击中,世界一下
子开阔起来,从未有过的纷乱的情绪涌入了这个小小的容器,世界又一下子缩成一个192高度的矩形,里面正正好框着灯下的贺
云山。
贺云山知道。
216这个小傻子